柔嘉轻车熟路坐上副驾,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任宣和:“你早上有课吗?”
“没有。”任宣和发动车子,“我第一节课是十点的。”
柔嘉动作一顿,睫毛扎进眼睛里,她不自觉眨了眨,“那你其实不用送我……”
任宣和失笑,“是我带你走的,不该好好把你送回去?”
柔嘉小声嘟囔:“也是我先提的去你家里。”
车子一路开出瘦竹包围的高档小区,开上车流拥挤的道路。
任宣和从中央扶手箱里取出颗糖,递到柔嘉手里。柔嘉接了过来,发现还是上次那颗,金粉包裹的醇黑巧克力。
他单手把方向盘,看着前路,“以后接你送你的时候多了,习惯起来吧,小师妹。”
柔嘉只能看见他侧脸,依然带笑,略有些浮浪的神色。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名门公子偶来兴起的一掷千金。
她会是他途遇花丛里随手摘下的第一朵吗?
至少应该不是不可替代的吧。柔嘉尚有自知之明。
上午的课结束后,柔嘉和许莹冰一起回宿舍。莹冰昨天没回宿舍,自然也不知道柔嘉昨天去了哪里。
才关上宿舍门,许莹冰就紧张地问她:“昨晚你跟任宣和走了之后,去哪儿了?”
柔嘉本来也没打算瞒她,照实答:“任宣和家里。”
许莹冰见她这么坦诚,反而愣了愣,“那……那……”
她结巴了半天,才一跺脚,“我昨天也是傻,脑子转不过来,早知道应该带你一块儿走的!”
柔嘉倒无所谓,她和莹冰才认识不到一个礼拜。许莹冰能在邵闻远面前帮她出头已经很仗义,她没资格要求一个室友把她照顾得周全体贴。
许莹冰苦着脸,看上去很愧疚。
柔嘉就安慰她:“没关系啦。任宣和他……人挺好的。”
“真的?”莹冰睁大眼睛,“哪有好人一开始就带小姑娘回家里的?”
“我住的客卧。他没有打扰我,早上也是他送我回来。”柔嘉平静说,“而且,去他家里这件事,是我提的。”
许莹冰吓得差点儿把土豆粉摔了,“啊?”
她“扑通”坐到椅子上,震惊的脸色半晌没平静下来,像在低声自言自语:“你提的就好,你不吃亏就好……”
柔嘉笑了,许莹冰是真心为她想,她看得出来。
过了会儿,许莹冰才又问她:“那你和任宣和……现在是在谈吗?”
柔嘉昨晚走时没拉窗帘,中午的阳光正对她眼睛,她不由别开头,淡淡说了句:“可能吧。”
许莹冰没再多问。
任宣和说让她适应,就真不再提搬到他那里的事。柔嘉白天上课,晚上回宿舍,偶尔任宣和会找她出去吃饭,或许可以称作约会。
餐厅一直是任宣和订,他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少爷做派,但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这人也挑得很。太吵的餐厅不去、不好的位置不要、烟味重的地方不要,难吃或者食材不新鲜这种问题简直是大忌。
柔嘉跟着他,真怕把自己的脾气也养刁了。
任宣和并不避讳和她谈起什么,他说前两天见了许莹玉一面,许总正忙着给妹妹在学校附近找房子,问他有什么推荐。
柔嘉和他之间有个隐形约定,许莹冰搬出宿舍那一天,她就去他身边住。
没想到这么快。
“你要是还想和许二住一起,你们也可以接着当邻居。”任宣和说,“我们旁边还有几间房子空着。”
柔嘉摇摇头:“让她们自己挑吧。”
他们之间聊天向来漫无目的,安静的时候居多。一般没话聊时,柔嘉会转头看看窗外景色——任宣和从来只订景观位。
北京夜色没那么精致,甚至称得上单调。一瞬间,柔嘉有种感觉,似乎她就配坐在这里审判北京夜景。
“上次你问我,认不认识‘顾言歌’?”任宣和忽然开口。
柔嘉收回视线,听任宣和继续说:“我去问了,她父亲是不是姓宁?”
她点头,心弦一动。任宣和说的是“父亲”,没有加任何前缀。但顾言歌的亲生父亲,其实不姓宁。这些事不是秘密,任宣和只要向别人询问顾言歌,一定会得知她的身世。
“你认识她?”
“我们是朋友。她对我很好。”
任宣和笑笑,“说了你很招人。”
柔嘉撇开眼不理他。
任宣和现在也习惯她动辄不理人的脾气,一边把新上的红丝绒卷递给她,一边问:“国庆回家吗?”
“回。”
“订票了?”
“还没有。你回吗?”
问出口时,柔嘉其实有点期冀。
但任宣和摇摇头,“我在这里实习,不回家了。”
相比她而言,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柔嘉很好奇,他家里为什么会同意他来学新闻,似乎对一个家族的绵延并没有什么意义。
“放假回来就搬过来吧,宿舍几十年没装修,满地生霉。”任宣和把餐巾叠得整齐,慢悠悠擦了擦指尖。
柔嘉失手,没割下一块蛋糕,叉子反而在碟子上划了一道,些微刺耳声响。
她低头:“好。”
任宣和开车送她回宿舍。柔嘉靠着车窗闭眼养神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舅舅舅妈给她打视频。
她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给舅舅舅妈去过电话。
柔嘉有些慌乱地按下挂断。
任宣和听见动静,偏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到柔嘉要下车,他才降下车窗提醒了句:
“给你家里人回电话吧。现在用不着担心了。”
柔嘉听懂他言外之意,却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她想,普通人一上大学就谈恋爱尚要瞒着家长,何况她和他之间呢?
接下来三天,任宣和都没有联系她。柔嘉不是会主动找上门的人,他不说,他们的关系就只能僵住。
没了任宣和,柔嘉的周末就清闲起来。她空出一天中午,去见顾言歌。言歌念P大中文,高她一届,全国最顶尖的预备人才。
地点定在柔嘉学校附近,顾言歌和温亭一起来的。温亭和言歌从小认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都在P大念中文,谁见了他们俩都要说一声天作之合。
顾言歌捏着她脸抱怨:“来北京一个月了才想起来见我!”
柔嘉睁着眼睛装无辜:“之前你都说没空嘛……”
顾言歌也很忙,她和温亭总是跟着各种老师做研究项目。柔嘉给她发消息,她常常是大半夜才回。
柔嘉说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心虚。
顾言歌忙着念书,她忙着跟任宣和拉拉扯扯。
这顿饭的氛围热络多了。顾言歌像她亲姐姐,问她在北京适不适应,老师好不好、室友好不好,事无巨细,唠叨又操心。
柔嘉一一回答,总而言之,都好。
顾言歌就问下去,那感情状况呢?
温亭笑笑:“柔嘉才刚上一个月学,人都不见得认清了。”
他一开口,柔嘉嘴角笑意立刻一凝,勉强装作自然,顺着温亭的话说下去:“对,没什么状况。”
顾言歌没发觉柔嘉异常,只真心实意提醒她:“要是有人对你有什么想法,记得看清楚了,必要时候,可以来找我审审——”
“知道,一定过了言歌姐姐这一关。”柔嘉眉眼弯弯,哄着顾言歌。
温亭开车,和顾言歌一起送柔嘉回学校。
任宣和就在这时候给柔嘉发来消息。还好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否则刚刚撒的谎立马就要被揭穿。
他问她:“在哪儿?”
柔嘉回:“学校。”
“家里阿姨说放假前想请你吃顿饭,今天晚上行吗?”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柔嘉的飞机定在明早九点。
任宣和低着头来求和,柔嘉不知怎地,也就顺势答应。她发出“好”之后,才觉得自己颇没骨气。分明是任宣和莫名其妙生气,但他借着阿姨的缘由回头找她,她竟然还是乖乖应了下来。
有些人天生不争气。
下午五点,任宣和来接她。
柔嘉进了门,才发现家里没人,就她和他隔着一桌好菜面对面无话。
“你家阿姨呢?”她问他。
“做完饭走了。”任宣和坦坦荡荡。
柔嘉跟着他坐下来,没动筷子。
任宣和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后来和你家里人联系了吗?”
“嗯。”柔嘉回了个短促的音节。
“怎么和他们说的?”
“同学聚会,没听见。”
碗搁在桌上,汤水溅到任宣和衣袖。他似乎只是一时失手,神色和语调都依然平静:“那以后打算用什么借口?”
“他们不常打电话。”柔嘉语调比他更平淡,她接过那碗汤,抬眼看他,“任宣和,有些事是我的自由。”
任宣和动作凝滞了一瞬。
柔嘉难得咄咄逼人,她今天心情一般,又补了一句:“而且,你的家人不是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吗?”
从她和任宣和纠葛开始的一刹那,就注定这段关系只能隐埋地底。
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呢?
任宣和沉默一阵,最终还是轻声叹气:“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氛围一时沉寂,柔嘉不回话,任宣和只能接着问:“明天的飞机?几点?”
“九点。”
“我送你。”
任宣和从不食言,早上六点半在校门口等她。柔嘉箱子被他接过去,她坐上熟悉的副驾,身边有认得她的同学投来好奇视线。
认得她的人,很多也都认得任宣和。
他们俩之间瞒得住彼此的家人,却瞒不住朝夕相处的同学。也许会有风言风语吧,不过柔嘉没那么在乎。
他在机场陪她到登机,带她去柜台升舱。柔嘉觉得好笑,她自己一个人,没什么挑剔的毛病,但任宣和就像看不惯似的,非要在她身上花钱。
他倒也清楚,他们俩之间只能是他花钱。
广播通知登机,柔嘉拎着箱子,对任宣和说:“走了。”
任宣和却抓着她手腕,逼她停留三秒。
他说,回来就搬过来吧。
柔嘉点了头:“好。”
任宣和松手,和她告别。
“七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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