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送别顾言辞之后,柔嘉买单,请杜梦期看了一场歌剧,《蝴蝶夫人》。
郭祯飞回LA念书,留给杜梦期一笔可观的分手费。杜梦期庆祝自己恢复自由身,当场预定了一台车,要柔嘉和她一起去提。
从剧院出来,柔嘉陪她去4S店。杜梦期拿到的分手费具体多少,她也不知道,但看着杜女士眼也不眨地刷卡,想来郭祯出手也很阔绰。
杜梦期心情很好,拉着柔嘉上车,“今天让任大少晚点来接你,我带你兜兜风……”
柔嘉系上安全带,笑笑说:“他不会来接我了。”
杜梦期一愣,“怎么了?没空啊?”
柔嘉摇摇头,“不是,分开了。”
“分开了?”杜梦期一下坐直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底吧,吵过一次。”柔嘉语气清淡,仿佛这件事没什么要紧,“三月又吵了一回,干脆就分开了。”
杜梦期仍是愕然,几番欲言又止,末了也只能感慨:“我还当你们俩之间没那么速食。”
“都一样。”柔嘉声气很轻,像一团飘渺无形的白烟,再怎么奋力,也没法捏她在掌心。
学期转眼过了一半,五月小长假连着读书周,足足快十天假期。柔嘉订了机票,打算回家一趟。
临行前,非虚构写作课的老师叫她过去,说要把她期中作业放进学院一个项目的月刊里。
柔嘉去到她办公室,才发现她办公桌前还有别人。
掌心托着电脑,似乎在问她问题。
而那身影如此熟悉。午后日色照耀下,像一场暖色调的美梦。
“柔嘉来了?先等等吧,我这边马上就好。”
老师抬头看见她,语声温和,神情带笑。
柔嘉清楚地看见,任宣和听见她名字的一刹那,整个人身形一僵,原本礼貌微笑的嘴角顷刻间收了回去。
他下意识朝门口看,又在同柔嘉视线相接的前一瞬低下头。
“……研究对象比较明确,问题也很清晰。但是这个app它的使用群体广吗?代表性强吗?这个点还是要具体说明一下,才能更显示出选题的价值……
“好,那先说到这里吧。辛苦你了,宣和。”
任宣和收拾电脑,客气说了声没事。声音很轻,怕让柔嘉听见似的。
老师明显没察觉他们之间的异常氛围,仍笑着对任宣和说:“去年期中作业最高分好像是你对吧?我记得你的文章也编进咱们月刊里了。”
任宣和点了点头。
柔嘉站在一边,只觉如芒刺背。
果然,老师立马指着她说:“今年最高分这不就来了?沈柔嘉师妹,写得很好的!”
柔嘉悄悄别过头,装作走神。
任宣和配合地笑了声,并不附和。
他背着电脑路过她身前。忽来一阵穿堂风,裹挟着外面的闷热,柔嘉脸上烧成难堪的淡红。
任宣和走了,脚步迟缓,却不回头。
柔嘉眼眸低垂,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尽力恢复寻常表情。
从办公室里出来,也不过是十分钟后的事情。毕竟是编入学院月刊,稿费也就是看着给给,比不上她给栏目一篇稿子的一半。
长廊幽深,只有柔嘉一个人。
路过茶水间,她正失神之际,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柔嘉一惊,下意识偏头看。任宣和就站在门里,距她一尺之隔。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
她手上捏着的几张薄纸飘然间坠落地面,柔嘉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去捡。
任宣和却先她一步,俯身捡起来,递给她。
她接过来,半是客气、半是疏离,“谢谢。”
任宣和压在纸面的指尖颤了颤,片刻才回她,不客气。
柔嘉不知道她离开时,能不能算慌不择路。
总之,应当是有点狼狈的。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任宣和问她:“五一回家吗?”
柔嘉仓促点点头。
再不管他说什么,疾步离开了。
四月二十八号晚上七点,飞机落地虹桥的那一刻,柔嘉无意中点开朋友圈,才发现任宣和提前她两个小时到了上海。
两个小时。
他刚登机,她就到了机场。
计算得极其精准的一场错过,然而只是巧合罢了。或许冥冥中,宿命早指引她,临崖勒马、及时止损。
-
金碧辉煌宴会厅,任宣和独占一个角落。陆文湘第一万遍看不惯,肃着脸色提醒他:“到你爸爸身边,给杨叔叔问声好。”
“杨叔叔?”他语气微带疑惑,“您二位又找了哪位财神合作?”
陆文湘睨他一眼,板着脸抬了抬下巴。
任宣和嫌麻烦归嫌麻烦,陆文湘真要他撑场面应酬,他也很少不听话。当下拎了高脚杯,要敬一敬那位杨叔叔。
杨叔叔满脸堆着笑,每一道皱纹都透着精明。他很欣慰地点头,对任宣和父亲说:“绍熙啊,还是你把儿子教得好!我们家那小子,但凡有宣和一半争气懂事,我这白头发也不至于一撮一撮冒出来!”
任绍熙笑回:“儿女都是债。宣和让我头疼的时候也多了去了!要说最省心,还是你家的女儿好。”
和睦氛围里,陆文湘顺着任绍熙的话温声问:“照芙呢?照芙今天也来了吧?我好久没见她了,不然老杨你带她过来看看?”
任宣和嘴角一僵。
然而他的不悦影响不了任何人。
两分钟后,杨照芙懵懂从远处走近,高脚杯里盛的还是果汁。
杨照芙似有些局促,在她父亲指引下,轻声问好:“任叔叔好,文湘阿姨好。”
陆文湘难得热络,笑盈盈应下,指骨对着任宣和:“这是宣和,大你半岁。”
杨照芙犹豫着叫他,宣和哥。
任宣和不自觉蹙了眉。
他算是看穿任绍熙和陆文湘目的了。
真是着急啊,他才几岁?杨照芙又才几岁?二位董事就筹谋起婚姻大事了。
那天注定是个很荒唐的夜晚。
陆文湘要他陪杨照芙逛逛院子,但他中途就失约,对杨照芙说了抱歉。
还好,她脾气好到连一句责怪都没有,放他出走。
任宣和只拿了手机,像净身出户。
晚上九点,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沪都风情万千,是从头精致到脚的洋气美人。
他也不知道,忤逆反叛这一回,是图什么。
但抬头看见黯淡的残月,低头是庭院里盛开的海棠花。很漂亮的风景,任宣和觉得,不该辜负。
他拨通电话,对面将近半分钟才接起来。
任宣和生平难得低声下气,近乎哄着问她:“到家了?”
柔嘉靠着阳台门,不知点头给谁看,“到了。”
“我还真庆幸,你起码没拉我进黑名单。”
任宣和仰头望天,虹霓如海,分明是越入夜越喧嚣的城市,他心尖却漫上丝丝缕缕怅惘孤寂。
拨出这通电话,好像也不需要考虑多久。
但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僵持小半年。
多情一点,或许称之为冷战。像沈柔嘉这样绝情凉薄的人,一定觉得他们已经决裂。
任宣和想:她的软话是不可能等到了,那就只能他来尽力挽回。
到底他舍不得。
“有事吗?”
沉寂了一会儿,沈柔嘉的声音顺着电流凿穿他耳朵。像一根长针,直直从太阳穴戳进去,大有在他识海扎根之势。
任宣和看见前面明暗交杂的楼栋灯光,他已走进平凡人的弄堂。
头顶是某一盏昏黄路灯,他停下脚步。
“现在有空吗?”
“我在你家楼下。”
柔嘉蓦然攥紧了手机,无意识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任宣和望着前方,不知哪一盏温馨灯光,“我说,我在你家楼下。上次送你回来的地方。
“沈小姐,我现在身上一分钱没带,手机也快没电了。”
他淡笑着求她,“你可不可以来救救我?”
“可是……”
沈柔嘉才回了两个字,任宣和电量就告罄,手机自动关机。
谁都联系不上,只能伫立路灯底下,等一个好心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可是”后面两个字跟的是什么,更不确定,她会不会来。
任宣和扔下杨照芙,把两家爸妈都得罪个遍,回去少不了一通审问。他冒这个险来赌沈柔嘉的心软,谁知道能不能赌赢呢?
电话突然挂断。
柔嘉斜倚阳台门框,微怔看向窗外,并不是她熟悉的风景。
她转头,沈广雅始终在看文献。柔嘉没关上阳台门,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沈广雅头也不抬,随口问:“男朋友电话?”
柔嘉沉默。
沈广雅接着说:“有事你就走,我不送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盏路灯旁。
柔嘉清晰看见,那道被灯光拉长的清寂身影。
他还没走。
任宣和看着她从车上下来,讶然问:“你不在家里?从哪儿过来的?”
柔嘉随口敷衍,“不远。”
白天下了雨,出租车开走,溅起一地积水。任宣和把柔嘉拽到身后,垂眸低声说:“早知道不折腾你了。”
柔嘉心想:来都来了,有什么办法?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折腾这一趟。
任宣和没皮夹没手机,光靠一张脸一个名字进了一家高级酒店。经理亲自帮他按电梯,安排好次顶层套房。
柔嘉陪在他身边,一样被人恭敬对待。
她用几个月回到正常生活,但这一刻,拥挤宿舍、颠簸公车、冷硬床铺,似乎又全都倾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半年,足够她性子被养刁了。
进电梯、过走廊。一路上任宣和都很安静,就当柔嘉以为,他们这次真的能坐下来好好深谈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关上的声响。
任宣和转了身,蓦然逼近。
柔嘉下意识往后,但退无可退。
任宣和横掌覆盖她后腰,不容抗拒地将她拥进怀抱。
落下缠绵与急切交织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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