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紧急编织谎言,说之前的老板找她实习,要回北京一趟。
舅舅舅妈都没怀疑,沈莞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显也信了。
只有沈乔,在她收拾行李时,避着所有人低声问她:“你去北京,真是有工作?”
家里只有哥哥脑子清明,一眼看穿她在说谎。
柔嘉知道瞒不过他,于是摇摇头。
沈乔后背靠着电视柜,皱着眉,语气几近训斥:
“柔嘉,我以为你够清醒的。”
她今天情绪不大好,懒得和沈乔多说,只心不在焉回了句:“我总不至于让自己太难看。”
沈乔愣在原地,犹想提醒她:“沈柔嘉!”
柔嘉却已经从容提着行李箱离开。
任宣和车子停在路边,他刚挂断同事的电话,项目数据有点小问题,需要紧急处理。
“我开车吧。”柔嘉站在驾驶座门边上,“你先把数据对好。”
到机场一共不到半个小时路程。柔嘉倒车入库的同时,任宣和合上了电脑。
这算得上她第一次正经上路。柔嘉有些紧张,任宣和却泰然自若。
“本来不就是私奔?你开车刺激一点。”
柔嘉秀眉一挑,“谁跟你私奔?我去上班行不行?”
“上什么班?”任宣和好奇问,“又要去赚钱了?”
柔嘉举起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是闵梦先发来的消息,邀请她加入全新的项目组。
后来人总把2016称作短视频元年。经历一年酝酿与发展,短视频行业迎来2017的全面热潮。数不清的人借东来紫气盆满钵盈。
闵梦先深耕文化类纪录片多年,是专业能力极强的媒体人。这一回投身新媒体,自然也有无限野心。
她向柔嘉抛出橄榄枝,薪资优渥,岗位甚至算得上核心。
柔嘉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见人还是不能说谎,搞不好下一秒就要灵验。
任宣和垂眸看她,畅然笑意,“照沈小姐的晋升速度,我看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柔嘉扯着他衣袖跟在他身后,另一只手专注回闵梦先消息。
她春风得意,一扫这些日子积攒的郁气。
任宣和俯身,温声同她私语:“开心了?”
柔嘉点点头。
盈盈眼波,脉脉含情。宛如一池落满桃花春水,天然姣美。
任宣和心旌摇曳,趁着飞机上人还不多,轻吻她唇角。
柔嘉微微一滞,气息瞬间错乱。
她定定望着他,下决心似的,倾身凑到他跟前,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然后匆匆躲回去。
任宣和捉了她手腕,笑她:“做坏事可不能心虚,阿柔。”
柔嘉不以为意,她最近颇有些骄横,泰然挑衅任宣和:“怎么了?你还能欺负回来吗?”
……那还真是不能。
就仗着任宣和招架不住她。
落地北京,任宣和把她送回家,然后直接去了公司。
柔嘉当然也闲不下来。隔两天就要开始拍摄,但闵梦先那里选题还不够充分。
她们通了两个小时电话,柔嘉紧赶慢赶,交出三份脚本。
她合上电脑,瞟了眼时钟,已经接近凌晨。
任宣和一小时前发了消息,说正在回家路上。
大半夜的,从王府井开车回来,怎么也用不了一个小时。
柔嘉不放心,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半天,任宣和才接起来。
对面很安静,一点呼啸的风声都没有,不像在马路上。
柔嘉问他:“在回家了吗?”
任宣和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还要等一等。”
一刹停顿,柔嘉心头忽而惴惴不安。
她握紧手机,难得慌乱追问:“怎么了?”
片刻后,任宣和才沉声回她,我家里人来北京了。
柔嘉定在原地,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烫。她垂下目光,“哦……好,那我挂了?”
对面似怅惘叹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
柔嘉站在宽敞落地窗前,俯瞰尘世人间。
她隐隐有种感觉,高处的风景、京城的夜色、她短暂拥有的一切,也许都将走到尽头。
任宣和不会为她停驻,她也不会为他远航大洋彼岸。
他们是偶尔交叠的冬雪春风,是一期一遇的月下昙花,同游三载春秋,够长久。
至于未来,至于日后,不要问、不必问。
人活一世,有过一次盛极一时,已是上天的宠儿了。
-
任宣和懒倦坐在沙发上,对面是板着脸的陆文湘,与接连叹气的任绍熙。
陆文湘几近拍案而起,一叠文件甩到他脸上,“你平时糊涂荒唐也就算了!这么重要的会,齐兆兴手把手带着你,让你进项目组的核心,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临时跑回上海都做得出来啊任宣和,你接下来是不是想为了她连读书都不去了!”
她火气太大,整间套房都回荡她痛斥的声音。
任宣和按了按太阳穴。他忙了一整天,补上所有缺漏,一下午辗转各部门,晚上还要和齐兆兴喝酒赔罪。他酒量差,几杯就开始头疼。
今晚没办法,他没道理在先,只能陪个尽兴。
头疼欲裂想回家休息,陆文湘和任绍熙却逼人把他请到这里,要来一场夜半审讯。
他无声叹气,但到底理亏,只能硬提起精神,好声好气解释:“我昨天下午走,今天上午回。除了开会,什么都没耽误。该补的都补上了,该赔礼道歉的,我也陪齐兆兴喝够了。”
这会儿,任宣和才切身体会到沈柔嘉头疼的毛病有多折磨人。
他犯一次就受不了了,沈柔嘉一个礼拜得有两三天都疼,怎么熬过去的?
“补不补上,不是重点。”任绍熙拧拧眉心,语重心长,“宣和啊,爸爸妈妈是担心,你之后再这么冲动的话,会耽误更大的事。”
“冲动?”任宣和几乎想笑,“我从小到大,和这两个字沾得上边吗?”
“那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陆文湘声色俱厉,“从前你当然懂事,当然省心。但是现在呢?”
陆女士优雅矜贵一辈子,今天大概是惟一一次面目狰狞。
她狠瞪他一眼,“与其看着你为一个女孩子鬼迷心窍,我倒更希望你像郭祯。谁要你洁身自好的好名声?”
她话中意味明明白白。
郭祯骨子里爱玩爱风流,对谁都是露水情缘,喜欢就捧,不喜欢就扔。
任宣和跟他关系还行,但也看不上郭祯这副做派。
陆文湘倒好,为了骂他,连这些都可以容忍。
任宣和头一回觉得她荒谬到极点。
陆文湘也是女人,对被郭祯祸害的那些女孩,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为郭祯拍手叫好。
她像个慈眉善目的刽子手,剜掉普通女孩血肉的帮凶。
任绍熙瞥了他一眼,也没对陆文湘的话有任何表示。
高居云端的任家掌权人,风轻云淡地撂了一句,这段日子留给你和她告别,到英国之后,就不要和她往来了。
任宣和沉默。
陆文湘冷哼一声,转过头,对这个儿子眼不见为净似的。
任绍熙叹了口气,似是不忍。
“否则,我们可能会对她采取一些措施。”
任宣和霍然站起身。
他错愕又震惊,盯着眼前这一对名门眷侣。
儒雅沉稳的君子,秀外慧中的淑女。
如今他们联手威胁他,要对一个将将二十岁的女孩子下手。
这是他的父母,给予他一切的人,他未来要报恩的对象。
但这一刻,任宣和只觉得他们阴森可怖,像地狱来讨命的恶鬼。
回到家里,已是天将明。
任宣和酒醉又熬夜,头疼太久,几乎已经习惯这种难熬的感觉。
他拖着沉重身躯,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沈柔嘉两手揪着空调毯边沿,睡得安宁。
他怕打扰她,取了睡衣正打算退出去。床上人却迷蒙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
“回来了?”
“嗯,回家了。”
柔嘉迷迷糊糊张开双臂,讨个拥抱。
任宣和身上酒气重,只轻轻拥她入怀,片刻就想分开。
但她抱着他腰的手却缠得紧。
“任宣和。”
沈柔嘉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倦意,听起来像闹娇。
任宣和摸摸她头发,“在呢。”
“你回来好晚。”
他顿了顿,“下次不会了。”
“任宣和。”
沈柔嘉又叫了他一声。
他干脆坐在床边揽着她,笑问:“怎么了?”
“有点想你。”
她声音轻得很,缱绻耳语间,任宣和都以为自己听错。
沈柔嘉下巴靠着他肩头,软软发丝蹭着他脖颈。
任宣和熬了一夜,眼眶微酸。
他眼神渐渐软和下来,转头吻她耳垂,笑说:“应该录下来,明天等你清醒了放给你听。”
沈柔嘉肯定一边脸红,一边嘴硬反驳。
这个人呀,得一句她好话,比登天还难。
但就是情深意浓,怎么也舍不下了。
沈柔嘉大概半梦半醒,黏人得过分。
她紧紧抱着他,靠着他耳边,咕哝说:“任宣和,我不想分开的……”
任宣和微怔。
沈柔嘉却嫌不够诚恳似的,又重复一遍:“真的……不想分开……”
任宣和回抱她,语声接近哽咽:“好……我知道的。”
隐忍克制的人,倘若坦荡起来,当真教人招架不住。
沈柔嘉经历那么多,注定她是一个很难直接说爱谈喜欢的人,更不会考虑长久与承诺。
她愿意说这些,哪怕是在梦中,也足够证明,她把心托在任宣和身上了。
任宣和心口一阵一阵闷痛,在她颈边落下细细密密亲吻。
他小心翼翼,抱着柔嘉躺下。
她很快又睡着。
任宣和坐在床边,就这样看着她宁静睡颜。
一直到太阳升起,晴光打在她脸上。
他举起手机,又偷拍一张。
壁纸仍是那天,柔嘉专注看电脑屏幕的侧脸。
2017年,任宣和快满二十二岁,第一次翻开黄历,第一次信一信神明。
可惜当天,诸事不宜。
如同分别前的预兆,从诸事不宜起,慢慢走向末路穷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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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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