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宣和过了很久才找回正常呼吸的频率。他额间一跳一跳,头痛欲裂。
其实他该有万语千言要说。
但安慰沈柔嘉也好,斥责陆维则也罢,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末了任宣和只能屏住呼吸盯着她伶仃的手腕,声音很哑:
“他怎么能这样……”
沈柔嘉很淡地笑了一声,“对啊,他怎么能这样。”
任宣和抬眼,正对上她淡然神色,好似什么都无所谓,自己受再大的委屈都不在乎。
“可是就是有很多人这样。”沈柔嘉看着他说,“心疼我的人就是很少。”
或者说,就只有你一个。
任宣和掌心贴着她手腕很慢很慢地磨,他指尖是凉的,掌心却很暖和,覆在柔嘉清瘦的腕骨上,好像要为她挡兵器,又好像疗愈她的陈年旧伤。
柔嘉又靠上他肩膀,“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任宣和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所有人都可能会磋磨她折辱她,任宣和不会。
比爱更深更重的是怜爱。因为怜惜,所以怎么纵容怎么娇惯都嫌不够。
她早就被养得很刁。
任宣和把她手腕慢慢拉到心口,柔嘉指尖轻轻碰上去,那里跳动得有点慌乱。
她突然就有点困了。
都说人终其一生最难找的是心安处,一个够让你能快速入眠的地方。
柔嘉想她要找的只有他,她的归途只有他。
好好过吧,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我要睡了,好困。”她语气黏黏糊糊的,躺下去埋进被子里。
任宣和把被子往下拉一点点,露出她半张脸。柔嘉眨眨眼睛看他,伸手拉他睡衣袖子。
他顺势躺在她身边,熄了床头那盏小灯,轻轻问她:“明天上班吗?”
柔嘉摇摇头,“项目收尾,我休假了。”
任宣和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上早班。”
柔嘉捂着嘴偷笑,眼眶还是酸的,泪痕都没擦干净,“那我熬了这么多大夜,休假也是我该得的。”
“是是是。”任宣和辩不过她,低声问,“在盛屿也要熬夜?”
“在哪儿不熬?项目期都这样。”
一片漆黑的宁静深夜,他们平躺在彼此身边,手臂贴着手臂,暖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工作,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可是两个人一旦凑到一起,马上又变成贴到一起互相疗愈伤口的小动物。
爱浓恨深是一回事。如果没了外力隔阂,他们在一起其实应该是很温馨的。
第二天任宣和起早上班,沈柔嘉还扑在枕头上起不来。
她一手揪着被角,一手抓着任宣和袖子,眼睛半闭,迷迷糊糊嘟囔:“就走了?”
任宣和弯腰亲亲她眉心,“要赚钱啊,乖乖。”
沈柔嘉闻言松手,整个人又躺倒,一侧身脸埋进枕头,“去吧去吧……”
说完就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他。
任宣和站在客厅落地窗前,领带还松松散散地没系。早晨温度适宜,窗外笼着一层薄雾,淡淡地罩住了车水马龙的繁华世界。
他接到陆文湘的电话,对面声音很冷静:
“崔柔嘉来过了?”
任宣和微怔,“对。”
对面静了一会儿,“我在门外看到她的包了,就放在鞋柜上,里面看上去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但放在外面也不好,你拿回家里吧。”
任宣和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一下,“好,我知道了。”
上海难得有静谧的清晨,薄雾隔出一座桃源。
陆文湘声音放温和了些,问他:“她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任宣和回,“项目收尾期。”
陆文湘“哦”一声,“那等她有空了,带她来见见我吧。”
任宣和反应了一会儿才应下来。
陆文湘的态度并不出乎意料。她板正矜贵了一辈子,末了到底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20年之后国内管控严格,陆文湘动用好几家关系才换来一架飞往伦敦的专机。
当时任宣和刚刚出院。
他从来优雅的母亲风尘仆仆,衣衫沾灰,憔悴坐在对面,声气很轻地说,要不你去见见她吧。
任宣和当时摇摇头,很慢很慢地说,“她已经谈了别人。”
那时他刚看到沈柔嘉和顾言辞在斯洛文尼亚的合照。
他想就这样吧。顾言辞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本来就是千万里挑出一个,何况他一定会对沈柔嘉很好。
她有新的生活,他何必要掺一脚?
任宣和生病这件事,不该让沈柔嘉添上哪怕一分一寸的负担。
早晨八点半他准时出门,手脚放得很轻,生怕惊醒沈柔嘉。
任宣和心情很好,早会氛围一向枯燥严肃,今天听起来竟然也多了几分雀跃。他一边审表一边想,中午应该回家陪沈柔嘉吃顿饭。
虽然她中午应该睡不醒。
不过人总是要长大,十**岁熬夜工作完要补觉到下午的小阿柔现在也会在上午十点钟艰难爬起来,给任宣和发了一张冰箱的照片。
“番茄没过期吧?”
任宣和很快回:“前天晚上买的。标签上有日期。”
对面没回。
任宣和耐不住,又问她:“起这么早?”
沈柔嘉还是不回。
他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什么都变了,惟一没变的是特别容易赌气。
任宣和匆匆忙忙哄人,“错了错了。”
隔十分钟,沈柔嘉才又发来一张图,油水很淡的番茄鸡蛋面。鸡蛋打得很碎,零零散散漂在碗上,番茄切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形态各异。
总而言之是勉强能下嘴的一份早餐。
她发条语音抱怨:“难吃。”
任宣和一会儿还要去见合作商,时间赶得很,没法给她打电话打视频,只能匆匆发了张微信名片,是家里的钟点工阿姨。
沈柔嘉回:“就做我一个人的饭?那也太麻烦人家。”
任宣和这下忍不住了,一出电梯就给沈柔嘉拨了电话。
“包给你挂玄关衣架了,看见了吗?”
沈柔嘉估计是刚醒,鼻音很重,“看见了。”
“冰箱里的东西都是能吃的。好像放了两块蛋糕,昨天中午我妹妹带过来的,你吃了吧。”
对面是很轻的脚步声,沈柔嘉应该开了免提,现在正哒哒往冰箱走。
冰箱门一开一关,沈柔嘉才又开口:“嗯,那我吃了。”
任宣和哄她多吃两口,沈柔嘉嫌他烦,连说好几声“知道了”。
眼见着不能再拖延,他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她说:“中午我回来做饭。”
同事和下属催得急,任宣和只能挂了电话,没听见沈柔嘉的回复。一直到两分钟后才收到她的消息:“我回家拿电脑。”
任宣和眉心一跳,“家里有好几台,你先用着。”
沈柔嘉又发语音,语气很无奈:“资料都在我自己电脑上啊。”
“那我找人送你?”任宣和试探着问她。
等了一会儿,沈柔嘉才又回他:
“开车来回一个小时最多了,赶得上回来陪你吃饭。
“别怕呀,师哥。”
她又不会走,怕什么?
任宣和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十二点他准时打开家门,沈柔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跟人开线上会议。她披了件松松散散的开衫,袖子长出一截,肩线掉到手臂,宽落落把她整个人遮了起来。
这是任宣和的外套。
沈柔嘉听见他回来的声音,眼睛也不抬,光指了指耳机,示意她开着麦。
任宣和于是不打扰她,轻轻往她腰后塞了个抱枕,又用口型说,我先做饭。
大忙人崔柔嘉主管摆摆手,意思是厨子好好做你的饭去。
沈柔嘉一工作,任宣和地位就直线下降。刚才还被人家温温柔柔地叫师哥,眼下就孤独无依地当个做饭的。可见沈小姐铁石心肠,唯事业与午饭不可辜负。
任宣和挽起袖子,透过柜子看她朦胧绰约的半面影子。
她工作的时候透着一股沉静的动人。沈柔嘉讲话一向细声细气,语调很平稳,声音像潺潺清泉,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但说出的话又很锋利直白,无论布置任务还是总结工作,她话都很少,寥寥几句温柔而犀利,直切痛点。
任宣和忽然就笑了。
怎么办呢?过去那么多年,沈柔嘉越来越让人心折。
她开完会,最后一碗冬瓜排骨汤刚好上桌。
沈柔嘉伸了个懒腰,按按两边肩膀,懒洋洋磨蹭到餐厅。
任宣和分出一双筷子给她。
她盯着桌上几道菜看了一圈,又抬头看任宣和,半晌憋出一句,“是该你做饭。”
任宣和笑着拉她坐下,“不指望你做。”
沈柔嘉一筷子夹走冬瓜,“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行啊。”任宣和也没问她去哪儿,“你是不是把车开过来了?我好像在楼下看见了。”
沈柔嘉点头,“方便嘛。”
“地下车库F099,你停那儿就行。我买了三个车位,有一个一直空着。”
她一抬头,很无语地看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真受不了有钱人”。
任宣和给她盛汤,又趁着沈柔嘉低头回消息的工夫,轻声说了句,“有人想跟你见一面。”
沈柔嘉随口问:“谁啊?”
任宣和不自在地咳一声,“陆文湘。”
沈柔嘉筷子一顿。
她也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我不是才见过她吗?”
任宣和当然知道她会犹豫,毕竟当年最强硬要他们分开的就是陆文湘。不管她有点怕也好,还是心里有隔阂也罢,都是很正常的。
他轻声哄,“不愿意就不去了……”
“去吧。”沈柔嘉打断他,面无表情喝口汤,“早晚都得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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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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