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工作日,潜水馆里的人很少。
湛蓝的波光,深邃与华丽,来自海底深处的自然风景充斥着来客的视线,五彩斑斓的鱼三三两两从他们的身边游过,那些不时缠绵的触碰像抚摸一样轻缓温柔。
边律会游泳,并且如鱼得水,他享受这样片刻的宁静,像一条肉色的绸带在湛蓝里穿梭自如,没有像安境那样浑身上下都裹着潜水服。
那个人蹲在珊瑚群中,一直在拍照。
边律没在意,毕竟在意也没用,还显得自己矫情。他喜欢大海,还喜欢破过水浪的坠落感,于是所幸闭上了眼睛,散了力气任由四肢划水自由陨落。
于是安境腾地游来,还以为他是抽筋了要人帮忙,却在靠近时见着边律突地睁眼,扫了自己一眼不冷不热地正身破水而出。
边律上岸后,就着浴巾擦脸,只留给安境堪称油画勾勒般的肩胛骨,前者不用转身看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
安境开了口问边律:“喝点饮料吗?橙汁。”
“不用。”边律坐上了沙滩椅,晒着模仿日光的白炽灯,还以为安境会他会递上来,他却只是叠着腿躺坐着点了点桌上的那杯橙汁。
自顾自地正操纵界面修着什么论文。边律打一开始就开始多心,这人居然穿了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潜水服?!——所以自己穿得如此暴露卖肉是为了那般,造福他吗。
接着安境就拿起那唯一的橙汁喝了。他没看边律,摇着饮料像是红酒配高脚杯似地说:“这样好的氛围,要是可以晒太阳就好了。你说呢,边sir?”
“比起紫外线,我还是更喜欢大海。”边律回答。他是随口一答,却迎上了安境取下目镜的瞳孔,不得不承认这人拥有一双仿佛透露着光的琥珀色眸眼。
他说:“可是人不是两栖动物,在水下呆久还能称之为人吗?你看你的皮肤白得跟透明了似的。”
前一句话还正经,后半句话顿时就暴露他的本性。边律别开了视线,有些语塞,斟酌片刻后突声说:“海洋党和陆地党的矛盾是无解的,除非地星表面上的荧芝都死绝了,瘴气问题也能得到彻底的根治杜绝。等什么时候地星重新适合人类生存,我们上岸重返日光的那一天也就到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安境继续嘬着橙汁,“那些被蓝洲基地抛弃在陆地上的荧光病患者们,难道他们就一定适应如今瘴气笼罩下的地星吗?”
边律:“都说了适者生存,那么少数服从多数,从延续人类文明的角度出发,当然是要选择更为优秀的基因以保证后代对抗灾难的不确定性。”
“哦~”安境带着笑意,尽管边律却从中品味出了几分嘲笑讽刺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蓝洲人都是优秀的人类基因?”
“这实在不应该是一个高校老师说出来的话。”边律正色,提醒他,“听起来像是对政府不满。”
“那我就算了你欠我的修理费,当作封口费吧。”安境笑眯眯地转移了别的话题。边律略感意外,但又觉着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人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跟钱无关。
额……他纠正了一下想法,觉得这样很危险,说得好像自己也乐在其中似的。
安境看到了边律卸下的肩膀,似乎是一种不再戒备忌惮的情绪,他乘胜追击,“陪我去听音乐会。”
“少得寸进尺。”边律当即拉了脸,脱口而出说:“我真的有事要办,下周末要回趟D区办手续。”
“哦~”安境露出个得逞的笑意来,“那下下周。”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行踪?边律觉着这人总爱在话里给自己挖坑,果真得敬而远之。
“走了。愣着干嘛?不饿吗,我请你吃晚饭。”安境突地起身,指尖勾了一下边律脖上的浴巾,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很随意划过他的锁骨……
给边律惊得一激灵,瞪去了那人还回眸一笑的脸。
真的从头到脚都……很孔雀开屏。
边律搓了把脸,惊觉对他生不起气来,感慨自己也是个大奇葩,对于这种可能携带HIV的**逼居然不是嫌弃,而是忌惮于身份不敢得罪。
他俩步行,来了一家烤肉餐厅,人均消费在1000以上,毕竟在海底基地除了鱼之外的肉类都是稀罕物。尤其牛肉,在旺季甚至可以卖到500一斤,对于如今的蓝洲人来说已经是奢中之奢了。
安境来就点了份3988的双人套餐,据服务员说还会有烤乳鸽,再配合八份小绿菜,说一顿可谓是吃掉了边律一个月工资都不为过。
“谢谢,甜点就送抹茶冰淇淋吧。”安境将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在他熟练的举止下倒衬得边律有些过分拘谨了。他吃着桌上摆的免费曲奇饼干,像是神游的样子,点开了界面刷着今日晚间新闻。
很快,边律就看到了一条令他变了脸色的消息,安境欣赏到了他扑克脸的另一面,也凑了过去:“怎么?……荧光女孩抢救无效,原蓝大生物科学院博士抱女跪在医院门口痛哭。”
“事情大了。”边律皱着眉,流露出惋惜同情来,安境从他这样的表情下窥出了边律的铁汉柔肠。他也打开界面,单手撑着脸,悬空投影的屏幕在他眼眸里映出晦暗不明的光。
“你看高赞:医院方表示拒绝为没有蓝洲户籍的陆地人诊治,居然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因萤光病活活呼吸困难而死,医德何在?@蓝星之光官方账号@蓝洲人民网@蓝洲新闻”
边律随着话望了安境一眼,却没在他的脸上读到情绪,这人只是怪笑了声:“所谓每一次暴露出来的社会弊病,都彰示着我们的法理需要与时俱进,所以永远不要忽略了人类的良知和同理心。——这些对弱势群体饱含情感的民意,往往可以化作利刃劈开腐朽而死板的无情规制。”
甜点先上来,安境拿起勺子挖着吃了口,享受着他精致的生活和事不关己的高谈阔论。
边律很不适,但他没有表露出来,秉持着‘不吃白不吃反正不是我给钱’的理念也享用了起来。
但吃着吃着,将安境的话一琢磨,边律又疑问:“检察官不是让余兆忠居家听候组织处分吗?怎么又放任他跑去医院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一盘切好烤牛肉和几碟绿意葱葱的小菜上了来。安境慢条斯理地将筷子从包装里抽出来想去夹,“谁知道呢。”却被边律一勺子给拦住了动作。
“你是跟你爸闹别扭,还是跟组织唱反调呢?”
边律的脸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同时还有一种忌惮而又复杂的情绪在里头,问:“那两个检察官是你打电话叫来的人,也是他们俩负责看管带余兆忠居家物理隔离。在这期间,居家的余兆忠是怎么得知女儿境况?又是怎么从检察官的看管下逃了出去到医院?很难不让人多心猜想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九九。”
“那这是那两位检察官的失职。”安境微笑回答,“我只不过打了个举报电话而已。”
“安境,你不是个诚实的海洋党。”边律正声说。他不冷不热的嗓音带着笃定确信,安境居然真的在这样并非逼问的陈述下不动了。
他抬眼,眼里一片清明而诚挚,没有以往对边律嬉皮笑脸和轻浮怠慢,低声问:“边sir,你有信仰吗?我一直都很喜欢一句话。身为学者,要用精神力量认清客观世界的本质和规律,关心人民的命运并努力消解他们的苦难,以崇高理念引领人民通往美好未来的光明大道。”
“意思是你想当救世主,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边律没有笑,颇为趣味地扫了他一眼,也抽出了筷子吃起来,“怪有趣的,自邓正明死后,没哪位学者敢说‘解放群众思想’之类的话。怎么安老师,你是觉着咱们蓝洲人的脑子病了吗?”
“你知道苏维拉吗?”安境问。
“火山,怎么了吗?”边律说,“苏维拉地处两个板块之间,地壳运动频繁,你是觉着可能会火山爆发导致蓝洲基地成为下一个亚特兰蒂斯?”
安境勾唇。也吃起了肉来,不过他主动给边律夹了一块去,佯装贤妻良母,“你说得对,边sir。我始终认为蓝洲基地不能成为人类的伊甸园。这种观念跟我爸还有理事会那群人都意见相左。”
边律接过,难得没嫌弃他,用刀叉分成了小块,跟他聊着:“我不太懂地理,地质学家不是预测苏维拉火山爆发在数千年之后吗?操心什么。”
安境:“最初也没人觉得荧芝有害,可它还不是遍布全球破坏了原有的生态坏境,把我们人类逼得文明倒退不得不潜到海底过活。”
他这一番话很显然带有主观色彩。边律听笑了,觉着有点耳熟,跟自己上次演讲时的观点一样,原来安境也觉得迁入蓝洲基地是种懦弱的策略。
“安境,特殊时期,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举报你吗?”边律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境。今非昔比,刮目相看,他总算对这个人有了变质性的改观。
“你不会,这顿饭是我请你的,吃人嘴软。”安境又舀了口冰淇淋,眨了眨他那双眼睛,“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边律挑眉,嘶了声没回答,像是有点被勾引到了,莫名心里别扭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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