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很快来到了软红阁。
为首的捕头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他大手一挥,手下官差立刻将发现尸体的梦蝶、老鸨以及当时在附近厢房的客人、姑娘们分开问话,他自己则亲自勘察现场。
“你说你出去取火折子,”捕头盯着瘫软在地的梦蝶,声音冷硬,“去了多久?可有人证?”
“奴、奴家也不知道去了多久……”梦蝶哭得梨花带雨,“外面乱糟糟的,我、我一时害怕,在楼梯口躲了一会儿才敢回来……没人看见我,大家都忙着……”
捕头不置可否,又转向老鸨:“妈妈,这位王公子近日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与阁里哪位姑娘、龟奴有过节?”
老鸨冷汗直流,支吾道:“王公子是贵客,出手又阔绰,阁里上下都喜欢还来不及,怎会……”
“喜欢?”捕头冷笑一声,打断她,“方才可有人提及,王公子前几日醉酒,曾失手打伤过一个小丫鬟,可有此事?”
老鸨脸色一白,嗫嚅着不敢回答。
另一边,仵作初步验尸完毕,向捕头汇报:“禀捕头,死者确系颈部受巨力扭绞,导致颈骨断裂窒息而亡。但……死状极其怪异,周身骨骼多处离奇扭曲,非人力所能及。而且……”仵作压低声音,“其七窍流出的黑血,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之气,不似寻常毒物。”
此时,一个官差从墙角捡起一片碎裂的瓷片,上面沾染着些许黑血:“头儿,找到这个,像是酒壶碎片。”
捕头接过碎片,仔细端详,又看了看房梁上悬挂尸体那精心缠绕的绸布,眉头紧锁。厉鬼索命需要摔碎酒壶吗?需要如此复杂地捆绑尸体吗?这更像是某种……仪式,或者泄愤。
“把所有接触过这间房的人,尤其是最后离开和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全部带回衙门,仔细审问!”捕头下令,他更倾向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伪装成灵异事件的谋杀。
官差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几个关键人物身上:行为蹊跷的梦蝶、管理阁务的老鸨,以及……那个过于镇定的新姑娘,忘忧。
“你,”捕头走到倚华面前,目光如炬,“据梦蝶说,她离开时,你就在隔壁。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倚华。
倚华微微福身,声音平静得不像身处命案现场:“回官爷的话,我当时在房中歇息,确实听到隔壁有重物倒地和……类似布帛撕裂的声音。心中疑惑,便出门查看,正看见屋内一个穿着翠绿衣裙的女子……突然消失不见了。这是我从她身上扯下来的布料。”
她把布料递给他。
捕头将布料接到手里,却盯着她,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皮囊。寻常女子经历这等诡异之事,早就吓得语无伦次,可眼前这人眼神清澈如水,不见半分惧色。
“是吗?”捕头语气森冷,“但据本捕头所知,姑娘是新人,又与死者素不相识,为何案发后能如此镇定自若?”
是啊,一个刚来不久的风尘女子,面对如此骇人的命案,为何能这般从容?
倚华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迎上捕头审视的视线。她想起三百年前未央宫的血雨腥风,想起自己早已在另一个时代死过一次。
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本性如此。”她轻声道,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某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捕头微微一怔,这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办案多年,见过太多人在命案面前的种种反应,恐惧、慌张、伪装……却从未见过这般,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辩解都更让人起疑。
就在捕头与倚华对峙、气氛凝重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无量天尊!此间阴煞之气冲天,确是邪祟作怪,非人力可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葛天师手持拂尘,缓步而入。他先是对捕头打了个稽首,随即目光便落在了倚华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疑。
倚华在看清葛天师面容的刹那,心头也是莫名一跳。这道士……她确信此生从未见过,可那眉宇间的轮廓,那审视人时微微眯起的眼神,竟让她无端生出一股熟悉感,仿佛在何处见过。
葛天师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他修行数十载,观气之术已臻化境,此刻分明感觉到这女子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古老的气息,与这污浊红尘格格不入。更诡异的是,她的命格一片混沌,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这让他想起师门古籍中记载的某种秘辛……
“天师来得正好。”捕头对葛天师倒是客气几分,“依天师看,此案当真是鬼魅所为?”
“不错。”葛天师收敛心神,拂尘指向房梁尸体,“捕头请看,死者周身缠绕怨念,七窍黑血乃阴煞侵体之兆,骨骼扭曲更非人力所能及。作恶者,乃是一怨气深重的女鬼。”
“哦?”捕头沉吟,“即便如此,鬼魅杀人,也需要缘由吧?”
“自然。”葛天师颔首,“此鬼为珍珠姑娘,她于数年前含冤而死,化为厉鬼。那王公子,想必是曾与她有过节,或是……命格冲撞。”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周围众人纷纷露出恍然与恐惧交织的神色。
然而,倚华却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天师断言是女鬼寻仇,不知有何依据?莫非……天师认得那珍珠姑娘的生前面貌,故而能一眼认出其鬼魂?”
葛天师眉头一皱,看向倚华。这女子,竟在质疑他?他沉声道:“贫道凭的是望气辨煞之术,何须认得生前面貌?”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虽未动怒,却隐隐有火药味弥漫。
“小女子岂敢质疑天师。”倚华微微垂眸,语气却分毫不让,“只是觉得,断案需讲证据,驱邪也当明根源。天师既然能一眼看出是珍珠姑娘,想必对其冤情也了然于胸,何不将其中缘由道出,也好让王公子的家人知晓仇怨根源,让阁中众人明白防范之法?否则,空口断言,难免让人疑惑……天师是否与这珍珠姑娘,或是这软红阁,早有渊源?”
她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既点出了葛天师话语中的漏洞,又隐隐暗示他可能别有用心。
葛天师被问得一滞,他确实是通过秘法感知到“珍珠”这个名字和部分残存记忆,但具体冤情细节,哪里能尽数知晓?
“贫道乃方外之人,与此地何来渊源!”他语气微冷,“姑娘如此关心此案细节,倒让贫道觉得,你似乎对此地、对此鬼,都过于‘熟悉’了。”
“小女子只是觉得,”倚华抬起眼,与他针锋相对,“天师既然要驱邪,总该让邪祟伏诛得明明白白,也让活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否则,今日驱走一个珍珠,明日再来一个碧玉,这软红阁,莫非成了天师常来的道场不成?”
“你!”葛天师修养再好,也被这暗讽激得拂尘微颤。他盯着倚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总能搅乱他的心神?
捕头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未明着争吵,但那言语间的机锋却比直接吵架更显激烈,而且听起来……似乎都有些道理。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案子越发扑朔迷离了。
一边是铁齿铜牙、镇定得不像话的神秘女子,一边是道法高深、却似乎有所保留的天师,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复仇女鬼……这软红阁,真是藏龙卧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