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叫作平衍镇,但是更多人还是喜欢叫它之前的名字——老井镇,其实很多镇子都叫这个名字,因为以前太穷了,一个镇子之所以会聚集起来就是因为附近有水源,平衍镇也一样,我的印象很深刻,每天凌晨,每家每户都会去井前打水,但是我不一样,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一处泉眼。”
锦久坐在酒肆窗边,白瓷勺搅拌着面前温热羹汤,她从未喝过这种奇怪的汤,有些辣,汤中有粉丝与牛肉,与其说是汤,不如说更像是粥——她专心致志地用手中筷子和勺子与那粉丝进行搏斗,它们太滑溜了。
“想来陛下还不知道水源的重要性吧?”江辞笑道。
“我知道的哦?”锦久抬头说道,打断了江辞的话,看着江辞有些惊讶的表情,她又低下头,看向那肉粥,“我见过大旱的。”
她没有告诉过江辞鲑鱼山寨的事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自卑,她不希望江辞知道就连皇帝这个名号她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江辞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在意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那个水源是很早以前,大概是我**岁时发现的,那次我偷苞谷,被几个小孩拿着棍子撵到山上,他们家当时抓我抓了个正着,把我按在地上,头发都给剃光了,还让自家孩子拿棍子赶我,他们嚷嚷着,要让我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长长记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被撵到了山上,没地跑了,慌不择路,找了个山洞窟窿就钻了进去,我其实是很怕黑的,那里边太黑了,黑得让我感觉下一秒就会有熊或是妖怪什么的来吃我,那些家伙不知道我到底在不在里面,他们也不敢进来,所以他们虚张声势了一会,喊着啥知道我在里面之类的,没一会就没了耐心,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一直以为他们还在,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那样,我坚信只要等我出去了他们就会狠狠地用棍子揍我,所以最后等到了天黑我都没敢出去……”
“我在洞窟里边,一边闭着眼睛哭,一边心中咬牙切齿,我想象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去他们家的水缸里丢点沙土石头啥的,直接呛死他们,他们的爸妈在旁边哭天喊地,那时候我一定要狠狠地大笑……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想象,我不敢那样做的,就算他们真的被呛死了我也不敢出来笑,因为我怕他们父母真的会把我打死。”
“我当时可恨那几个家伙了,不是恨他们骂我是个孤儿,而是他们把我头发剪了。没爹没妈怎么了?我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事,后来他们去念书塾了,我就跟着他们每天上学的路上,拿根木棍追着撵大鹅,让他们羡慕我多逍遥,爸妈揍他们的时候,我就在院子外面大声叫好,我还在镇子上编些谣言,说他们不是他爹亲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我说我见过他们爹妈私底下偷人,黄烛光白屁股,我编造得惟妙惟肖……镇子上的白痴还真信了那些谣言,觉得我一个小孩不会骗人,我当时听着那些流言蜚语,都快要笑死了。”
江辞慢慢说着,她嘴上说着“笑死了”,可她脸上却是一点也没有笑,仿佛她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而是在说某个,与她毫无关联的故事。锦久早已停下了手中筷勺,听得很是聚精会神,身为上五境神修,即便江辞并未刻意而为,她的话语依旧能令人轻而易举地与之共情。
“……我还以为你会是哪个仙门里出生长大的呢,”锦久轻声说道,“那种天资绝艳,背景大的不行,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的大师姐。”
江辞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在仙门里长大的啊,陛下,我都没去过仙门,我的师尊也是个不靠谱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偷东西的时候偷到她身上去了,她说要收我为徒弟,我压根就不想跟她,但是我答应了,我想着等她教会我飞剑,我就立刻把她打个稀巴烂然后拿着飞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她那么厉害,我要是能打败了她,岂不是在这外边横着走?还有谁不会怕我江辞?”
“然后呢?”锦久问道。
“可是她没教我飞剑,她也没教我修行,她很有耐心,啰嗦地不行,教我梳头发,教我用筷子,还教我吃饭时不要吧唧嘴……”江辞笑容愈发明媚几分,说道,“我最丢人的一次现在都还记得,她教我认字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刚想说师尊,结果一个嘴瓢说成了妈妈,她还嗯了一声,气得我当时中午饭都不想吃……虽然最后还是吃了。”
“我当时其实是很怨恨她的,因为我每次想到遇见她之前的日子我都想哭,她为什么不能早点来找我?我真觉得她就是我的妈妈,她小时候不要我了,现在才回来找我,不然凭什么对我这么耐心这么好?我每次做噩梦醒来时,都发誓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但是她总是不生气,无论我怎么和她憋气不说话,她都不生气,最后没办法,只有我自己先开口说话。”
锦久安静地听着,一口一口抿着面前肉粥,口感辛辣开胃。
“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小师妹吗?叫左诸烟的那个。”江辞突然问道。
“没说过,但是我听说过她,”锦久说道,“夏藉的关门弟子,弃域的新王,这两个名头太响亮了,很难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师尊最开始刚刚收留她的时候,我其实很讨厌这个家伙的,因为她和我太像了,心中都是一堆杂念,平衍镇和青衣镇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翻版,但是她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比我好。师尊也是,我看得出来师尊一直都是想来找她的……我还看见了,她还是一个补天人。”江辞说道。
“补天人?那是什么。”锦久问道。
“是一群在天塌下来时要去补天的倒霉蛋,是责任,但也是天道的恩赐。我有些时候在想,她左诸烟是剑修补天人,未来剑道的第一人,但我又差在哪里了?我是未来神修的第一人,除了顾阶外还有谁在神修一事上能比我走得更高更远?为什么江辞就不能是补天人,为什么江辞就不能挽天倾?难道天道就这么看不起我江辞?”她慢慢说道,但是锦久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嫉妒或是愤慨之类的神情,“有人说我的锦律是胆大包天,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帆子以求私欲,他其实错了……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天道。苍天为证,厚土为凭,我就是要让锦王朝的锦律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天道。”
她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般讳天下之大忌的话语。
“万重山脉的齐苒,她的野心茂盛蓬勃,我与她暂时行走于同一道路,拥有同一个目标,但是我并不信任她,四大域与万重山脉之间迟早会兵戈相见;至于小师妹……如果我真的对那个小姑娘举起刀剑,师尊一定会大发雷霆吧?不,也许她只会难过,难过于同门相残,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希望她难过,”江辞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成为弃域的新王呢?”
注定是不会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阿久,如果你能看见自己的命,你会如何选择?”她突然问向锦久。
此时,她没有用陛下来称呼,而是从未用过的称呼,阿久——锦久愣住了,思索一会后,认真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来自己的命会是什么样。”
这是她与江辞相处时的习惯,其实江辞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她是上五境的神修,一眼就能窥探出她心中的想法,但她依旧还会等待锦久的回答与思考。
江辞指尖轻叩桌面。
异象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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