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站在长镜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就这么紧张?”略带调笑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齐苒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别担心,鱼夫子可不是那种古板苛刻的老头子性格。”
她的语气很温柔,女孩的紧张舒缓了不少,怯生生地问道:“鱼夫子?”
女孩在万重山脉以南长大,名叫桥绿,像那绝大部分的南方姑娘一般,体态很是小巧玲珑,言行举止中,满是慢声细语,配上那对含着秋水的细长眸子,总让人能想到温香软玉柔腻丝绸之类的词语。
齐苒捏了捏女孩的白腻脸颊,那未褪去的婴儿肥手感极好,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来,笑道:“我给她取的绰号,钰夫子,鱼夫子——啊,别担心,她可不迂腐。”
桥绿脸颊有些泛红,任由女人揉捏,有些羡慕道:“齐姐姐和小姐的关系真好啊。”
齐苒哑然失笑:“这么快就喊上小姐了,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此一举了。”
桥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直到现在,她仍然感觉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看着她的模样,齐苒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怎么了?”
桥绿鼓起勇气,看向齐苒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会选我?”
这个问题仿佛消耗尽了她那为数不多的胆量,女孩想要收回视线,可又觉得那不太礼貌,所以就望着齐苒那双桃花眸子,随着呼吸,起伏微颤。
齐苒轻笑道:“你为什么要选焕荣山庄?”
桥绿抓紧了衣裙下摆,小声道:“是母亲送我去的。”
齐苒又问道:“那如果让你自己选,你会想要去哪里?做什么?”
桥绿有些茫然地思索着,她根本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你自己选”这个事情存在。
“如果我说是因为可怜你,所以才选了你,你会怎么想?是感到失落,还是说,有些埋怨自己被看轻了?”齐苒笑意依旧不减,即便她的语气并没有严肃,女孩依旧是满心恐慌,拼命地摇头。
因为说话太快太急,她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语气中也夹杂了些许哭腔。
“不是的,我一点也没有埋怨,我只是觉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多人都比我更好……”
齐苒捧起她的脸颊,耐心擦干净她的眼泪,语气很是温和,循循善诱道:“对啊,这就是你的优点不是吗?你听话又乖巧,善良又懂事,还懂得知恩图报,是一个好孩子……别担心,我可是很相信你的,我想鱼夫子也会这样觉得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尾音不由得沾染上了一丝笑意:“自信点,你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
桥绿泪眼朦胧,没有太听明白齐苒的话语,但依旧是点了点头。
(——————)
“你还真是恶心啊。”
坐在石亭中的残缺女子对那袭从池塘中浮出的白衣说道。
齐苒随意甩了甩长袖,她身上的那件素白法袍自然有着避水的神通,等到在蒲团上坐好后,她才开口道:“注意注意,不要血口喷人,我这怎么恶心了?她没能通过焕荣山庄的审核,如果没有我,天知道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她那父母总不可能把她再接回去吧?”
她笑着说道:“已经打破了第一扇窗,打破整张大门也是迟早的事情,还是说,看着她被卖到那花楼中才是不恶心的做法?”
残缺女子语气中满是嘲讽:“所以你就把她买下来了,做一个最多只能活一年的雷奴?真是短暂的善良啊,你作为一个曾经的雷奴,就不没有半点所谓的感同身受?”
齐苒神情半点不变,依旧是笑眯眯道:“怎么说话呢?雷奴多不好听,这叫做补天人的挚友,愿意为挽天倾而献出生命的挚友。”
残缺女子像是受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语气,转换话题道:“你真觉得她会愿意在一年后,为那个小冰块去死?”
齐苒指尖捻起一块幻化出来的梨花酥,抛入口中,满不在乎道:“别说一年后,现在的她就已经愿意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姐去死了。”
“你真以为我的那句精心挑选是玩笑话?她生活在一个支离破碎的环境中,她的父母长辈给不了她安全感,从小就自卑怯弱,心思又细腻敏感,身边的一切都告诉她,焕荣山庄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人看,顺从又认命,天生就低人一等。”
齐苒抿了口已经放凉了的茶液,被苦得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即便如此,她最后依然没能通过审核,在这个绝望的时候,我,玉璃宗的宗主,将她从深处拉了起来。对她而言,我有着大恩。但是我的地位对她而言太高了,高到有些遥不可及,她就算倾尽所有也不能来偿还这个恩情,所以她将这份恩情传递到了接下来要侍奉的陶钰身上。她打心眼里地感激信任那位同样选择了她的小姐,准确来说,是我口中的那个小姐形象。”
齐苒顿了顿,笑了起来:“就算陶钰对她冷漠又如何?对于这种从来都没有选择权的可怜虫而言,她心目中的那位小姐不能是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陶钰,为陶钰献出一切,是她唯一能选择,也是必须要选择的事情。”
像这样的人,哪有什么一切可言?桥绿唯一拥有的东西,就只有她自己的那条不值钱的命。
她的那双桃花眸子中泛起一丝复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继续笑着说道:“更何况对她而言,冷漠可不是对她坏——她会觉得陶钰对她冷漠是理所当然,偶尔间的善意更会让她感激流涕。”
残缺女子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只是思索着。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森然刺骨。
“她从出生起,就是雷奴?”
她越说越是笃定:“你原先是不知道小冰块的补天人身份,所以桥绿原本是你给自己准备的雷奴,你在担心自己不是正统补天人,可能会有第二道应雷?”
齐苒哑然失笑:“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多疑?”
女人没理会齐苒的打岔,只是自言自语道:“齐苒啊齐苒,论长辈,对你掏心掏肺好的齐沐,你不信任;论亲近,两位你看着长大的贴身侍女,秋白酒红,你也不信任;论传承,陶钰,你能给她所有最好的资源,却不能给她半点信任;到了最后,就连你自己的身份都不能让你信任了。”
“齐沐,你不信任她是因为她是玉璃山中最后一位见过齐苒原尊的人;陶钰,你不信任她是因为她只是在掩藏自己的情感,本心依旧是杀意;可秋白酒红两人呢?这两个一根筋的姑娘,你让她们去死,她们连质疑都不会问吧,这样你也能半点信任都不给?”
“你每年的上坟,是不是在担心齐苒原尊会从坟墓中爬出来取代你?只有看着她的尸体腐烂被蛆虫吞噬殆尽才能让你心安?”
她说着说着,便是大笑了起来,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可笑又可怜,偌大天地间,林林总总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让你齐苒信任的人?”
白衣仙师望着那语气神情有些疯癫的女人,伸手替她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无奈道:“怎么,你要怜悯我了?”
女人神情漠然道:“是啊,我可怜死你了,你迟早有一日,会死在那个小冰块手中,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所。”
齐苒将手中的梨花酥递与她嘴边,笑道:“对你而言这不是好事吗?别愁眉苦脸,吃块甜点先。”
残缺女子冷冷地看着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子,没有再说话,张口吃掉了那块甜腻至极的梨花酥。
齐苒随手在身旁池塘中洗净了手指,说道:“叫我来,不可能只是因为这雷奴的事情吧,又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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