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军了。”
白衣仙师干脆利落,落下最后一子,轻轻抿了一口放凉的茶水,为这场左右手博弈的棋局作了一个不算漂亮的收尾。
在棋盘对面的蒲团之上,身材高挑纤细的箫蔫端正跪坐着,凝视着眼前的棋局,狭长妩媚的英气眉毛微微皱起。即便是对齐苒行事作风所厌恶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现今世间阵修第一人在入座对弈时,那抬手落子间的风流蕴籍近乎满到将近溢出来,仿佛当真是化作了仙人般,闲庭信步间便是定下了胜局。
“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趴在箫蔫背后的萧白轻声说道,她的下巴轻轻放在箫蔫消瘦的肩旁,即便年近三十,眼神流转间却依然有着少女般清澈的娇憨,仿佛时间只在她的外表上留下了痕迹,“阿蔫,你看懂了吗?”
箫蔫摇了摇头:“我不懂下棋。”
坐在她身旁,气质更为内敛成熟的长姐萧青则是安静地望着桌上棋盘,似乎像是在整理着破局的思绪。
“……尸狗,我请你过来,不是让你看我下棋的,”白衣仙师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三人,“你一定要这样——拖家带口的么?”
箫蔫皱眉说道:“我记得在来之前,就已经问过你了这次谈话中重不重要,能不能有外人知道。”
齐苒捂住了脸,不再追究这个根本不重要的问题。
“你令暗貂伪造锦安殿的书信,让那位曾经的妖域太子也不能从这场权势争夺之中脱身……搅乱浑水,抛出沉石,是为了让那位南域的灰皇帝安心下来么?”箫蔫问。
“江辞有着窥天眼,但我笃定即便是窥天眼也不可能真正窥探见所有的未来,如果我是她的话,一定不可能相信补天人这种存在,我想她也知道我不信任她,所以为了确保我们二人都能够进入到棋局之中,手中的关键棋子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手中有着真蛟龙,那么另一条真蛟龙当然要送到她的手中去——不然的话,精明如她又怎么会愿意与我对弈呢?”齐苒轻笑着说道,“身为盟友,这种最基础的诚意自然也要展现出来些许吧?”
箫蔫皱眉:“可你也说过了,那位柳簿与她的关系并不算好——”
齐苒打断了她的话语:“这是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么?我甚至都能猜到江辞会如何应对他此时的愤怒与恨意——她单独且慎重地接待那位盛装前来的太子陛下,随后表露出来坦诚而豁达的情绪,然后用庄重的态度向他表示歉意,也许还会甘愿引颈受戮?将刀剑递与眼前的男人,说如果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道歉,那么砍下自己的头颅也是自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自己甘愿为曾经的冒犯言论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她不吝啬自己的性命,只是可惜了自己未成的事业……”
她轻声说道:“倘若是那位柳簿殿下,想来在此时连举起刀剑的心气都没有了吧?在他看来江辞现在不能死,没人能取代现在的江辞,他亲眼见到了锦律对南域所造成的改变与影响,并且由衷地为那些可以站着活下去的平民百姓们共情,他此时期望的应该是江辞能够继续下去,最好能将那律法推动到妖域去,妖域中还有着无数的人在乱世中死去……所以江辞歉意的态度越好,他就会越痛苦,他没法忘记自己幼年时的痛苦,但也没法了结江辞,他会觉得自己只求一己私欲的丑恶得不堪入目,这种愧疚感会令他说服自己,说自己不是为了江辞才去作棋子,自己是为了江辞的事业,为了天下苍生才去作棋子牺牲。”
齐苒又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他这样的人是最可怜的,无私得不够纯粹,自私得也不够纯粹,可又是个出生在了帝王家的善良人……也许他再自私一些,或是再无私一些,或者再强一些,就能活得稍稍快乐一些吧?可惜这个世界是没有也许一言的,等待他身死之时,也就迎来最后的解脱了,没准他还能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而死呢。”
箫蔫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向我炫耀你那与你那道貌岸然的盟友有着多么聪慧恶毒的心肠,那么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胎光炫耀,然后等着她一剑砍下你的头颅——反正你也死不了。”
“怎么会呢?如果是胎光的话,听到之后是不会有任何触动的,江辞可是她的大师姐啊。”齐苒轻笑道。
“随便你怎么说。”箫蔫说,萧青萧白二人跟在她身后,推开了木门。
齐苒并未起身相送,只是又抿了一口茶,问道:“我让雀阴去了黄粱阵中,去协助吞贼下定决心,好让弃域的那些修行人们能够被放出,参与进来这场持剑人之乱——”
话音未落,她微微眯起那双妩媚的桃花美眸,任由着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的高挑女子拎起自己的衣领,半点反抗也没有,身为一位身处于最高峰的纯粹武夫,这个距离之下,无论是谁也别想从她的手中活下来。
白衣仙师将头微微向后仰去些许,衣领下纤细脖颈盈盈一握,白得透明,看起来易碎又脆弱。
她望着眼前那双蕴藏着些许怒意的平静眸子,眉眼间笑意清浅:“亲爱的尸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弃域的那些修行人们想来早就期望从黄粱阵中被放出来了吧,他们应该感激我的决策才对——不,是应该感激将他们放出的陶钰。”
“我可以让他们不用死,但那需要你的帮助。”
箫蔫松开了手,白衣仙师从她的手中滑落,她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轻声说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齐苒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一位玉璞境剑修,她的名字叫做……阿丑?丑丑?反正名字中有一个丑字,真实水准大概在仙人境,帮我盯死了她,别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掺和进来持剑人的事情——还有,她不能死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自杀也不行。”
“只是这样?”箫蔫问。
“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一定要做恶事的人么?”齐苒作泫然欲泣状。
箫蔫半点不理睬,转身离去。
(——————)
少女从水底浮起,出水面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因为缺氧,她的脸色惨白。
委实而言,她着实算不上好看,身材干瘦,瘦削脸颊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完全没有出水芙蓉的气质,更像是一只落入了水中的落汤鸡,左眼干瘪,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水中,干枯灰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是水鬼。
猿猴少年闭着眼睛,伸手将少女从水中拉了上来,那单薄衣衫湿透后完全贴在了身上,少女本身倒是半点羞赧都没有,在她看来自己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干瘦又平瘪,完全就是一条直线,半点起伏都没有。可猿猴少年在这件事情上楞得不行,只说男女授受不亲,紧紧闭着眼睛,说不看就半点不看。
“找到了么?”猿猴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个……主人。”
少女带上了斗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猿猴少年看着她的模样,仿佛像是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哈哈安慰道:“人都是会有生老病死的,没事……大当家说过,善良的人死后会享福呢。”
“她没死。”少女轻声说道。
猿猴少年一愣:“那更是好事情了……她在哪里,四大域?还是妖域?”
“她是那位弃域新王,”少女重新变回了灰猫,跳到了猿猴少年身后的包裹中,“走吧,我们去找她。”
她犹豫了一瞬,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很快就能报答她了。”
猿猴少年张大了嘴巴,惊讶道:“这……还真是缘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高兴了起来:“这下正好,我们不用杀她,你也能和她相见了,皆大欢喜。”
他是真挺替灰猫师姐感到高兴,故人重逢,多好,那位青衣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就算有着先前的事情,想来大家好好坐下来,认真地聊上一聊,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灰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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