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舟摇曳,许久后终于靠近了岸边。
“黄粱阵中这么大啊。”眼瞳清澄灵动的鱼鳞少女趴在舟首,望着眼前的奇景,有些喃喃说道。
“我记得前几天还不是这样啊?”竹殷同样趴在她的身旁,有些瞠目结舌地说道。
她身上依然穿着那袭猩红衣袍,其布料表面仿佛被鲜血侵了个湿透,看起来触目惊心。
巫芫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两个挤在一起近乎贴在了一块的脑袋,有些头疼地说道:“这道黄粱阵是建在了光阴府邸的根基之上,所以也同样继承了光阴府邸的一些特质——雀阴她这一次几乎将弃域中数以百万计的修行人全部收揽入了其中,局势当然会失控。”
“不愧是除秽姐姐,懂得真多!”竹殷颇为飒爽地竖起了大拇指,语气很是豪爽,在她身旁,内向许多的青鲤族少女则是学着她的模样,同样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巫芫的白眼就差没翻到脑袋后面去。
只是短短数日,竹殷就彻底暴露了自己不着调的本性,自来熟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版的熊孩子,与她体内的那位非毒木吻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在这件事情上巫芫不得不对她有些钦佩,就连平日中总是冷若寒霜生人勿进的白衣商浅,她都能热脸硬贴冷屁股,见着了就唠叨上几句,硬生生地搭出了话来。
魂三幽精,有着赶尸人与招魂幡两个头衔的商浅,从来就没给过谁好脸色过,哪怕是面对齐苒也是一样,仿佛全天下都欠着她一大笔神仙钱,巫芫倒是知道一些内幕,不过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股压抑多半是源自那位说话细声细气的商盏,巫芫知道那位美妇,性子温柔得像是三月春水,暖和到哪怕是冰山都能化掉,令人没法对她说出什么重话或是作出什么逾越之举出来。
巫芫倒是无意间瞅见过商浅与她之间的独处,尴尬又沉默,百转纠结到令她看着都感到胃痛,想来是商浅对她的情意已经被察觉到了,古板守旧如商盏自然是没法接受这种事情,可她又没法对商浅说出什么决绝话语出来,毕竟早已相依为命快二十年了。
在商盏心中,商浅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补天人幽精,也不是什么上五境的谪仙人,无论再过多久,无论她有了多么可怖的修为,商浅都只是最初的那个小姑娘,死犟又顽固,内心敏感又寡言少语,对善意与恶意的感知超过任何人。
她当然知道商浅愿意接受她的任何决定,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心软没法作出任何拒绝。
又是情伤,总是情伤,想到这里巫芫就想重重地叹一口气,补天人在感情一事上还真是极端,要么像是除秽伏失那样风流种,薄情又多情,要么就是像胎光幽精这般痴情种,心湖中只有一人,不惜代价,其分量甚至要重过大道与修为。
竹殷就是懂如何对阵下药,三天两头地跑去找那位性子更加温柔的商盏聊天解闷还蹭饭,张口闭口就是盏姨长盏姨短,乖巧老实得紧,在她数天的串门之中,商浅与商盏之间一直以来僵死着的古怪关系终于有了不少的松动与前进的迹象,商浅甚至因此赠予她一枚灵石,竹殷不懂那灵石究竟有什么价值,随手戴在了身上,可巫芫是懂得,严肃警告了竹殷一番,在那块其貌不扬的灵石之中所蕴藏着的魂运近乎凝实,倘若要让识货的神修瞧见了,眼馋到杀人越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缄默寡言的商浅能赠出此等价值之物,这已经不能用善意来形容了。
所以就连巫芫她也有些看不懂这位竹殷究竟是会来事还是不懂事了,跳脱得不行,却又不令人感到如何反感,这的确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她有些忧愁地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壶,怎么突然感觉自己一直在带孩子呢?
木舟停稳后,三人站在了岸边,看向了眼前那座城墙高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大城镇,一重接着一重,三座城池一重更比一重高,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稍矮的竹笋般,只不过其上完全是由琼楼玉宇所构成,堪称是穷尽豪奢。
只是短短数日的时间,那数以百万计的修行人们就已经稳固出了一个最基础的天下雏形,没有什么生物要比人更有适应力了。
从小出生在点绛城的竹殷对此倒是没有多少震撼,最多也不过是感慨一句真有钱,但对于遇见齐苒前一直颠沛流离的安知寒而言,眼前目不暇接的壮丽奇景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范围,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将无意识间张大的嘴巴闭合了起来。
“走吧,在黄粱阵中一切都是虚假的,金玉与沙石没什么差别,”巫芫的语气中有着些许厌恶,这厌恶并非是对于竹殷或是安知寒,而是对眼前这座纸醉金迷的金玉城中城,“雀阴她很多事情我都不怎么赞成,但是对于人心一事上,还真是没法对她反驳什么,不论再过去多少年,人在拥有了足以改变一切的权力之后,对于**的诠释还真是……一成不变啊。”
她淡淡补充道:“进城之后,如果不想长针眼的话,就不要乱跑乱看,跟着我就行了。”
竹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寒颤,认真地点了点头,安知寒跟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巫芫没有多说什么,她完全能猜出来此时城中会是如何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进入第一座城后,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安知寒也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紧紧地跟在了竹殷身后,纤细手指攥住了那猩红衣袖,竭力不让自己去注意周围的视线与目光,俏脸有些惨白,竹殷也没了开口说笑的心情,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些许补天人非毒该有的模样,脊梁挺得笔直,神情冷漠冰寒,猩红衣袍遮掩住了身后的妖族少女。
红的,黑的,还有苍白的。
笑的,哭的,还有围观的。
中五境,下五境,还有山下人。
这么看来的话,着实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着从这座困着他们的黄粱阵中脱离出来,有人借着机会,早已化作了他们或是她们心中的所谓腾龙,扶摇直上三千里,可谓是今非昔比。
巫芫沉默着,一言不发,犹如走在灰雾之间,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齐苒,这是你想让我看见的么?如果是的话,那你的确成功了,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只有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腌臜都不留下……她在心湖中低声说道。
进入第二座城中后,景象骤然又是一变。
与混乱不堪的最外城相比,这里的安稳显然拔高了整整一大截,行人熙攘车水马龙,竹殷的脸色好了很多,在她看来这里几乎与点绛城中没什么差别,甚至要更加繁荣的多。
竹殷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如何找到吞贼?难道说要一点一点地去找寻每一处地方么?”
“如果是陶钰的话,此时此刻只可能在一个位置吧……”巫芫摩挲着下巴,轻声说道,“去阵眼找她吧,如果我是建城的人,一定会将阵眼放在城中城最中心处。”
竹殷点了点头,她同样很是好奇那其中最里面的城会是什么模样。
她们走在第二座城的玉石石阶上,向着内城走去。
阶差不深,却步步高升。
说来奇怪,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走在石阶上的她们,可他们只是遥遥望着,半点不靠近,仿佛那内城中有什么噬人的巨兽一般。
巫芫的心中有些微微下沉,她好像有些猜到了为什么齐苒会让她带上非毒与爽灵二人了。
走到了内城前的那道高到不见穹顶直入云霄的城门前,她们停下了步伐。
巍峨城门由深灰色的古怪材质所构成,摸起来的手感介于岩石与玉石之间,很是古怪,粗粝又光滑,其上布满了看似杂乱的缭乱线条,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身为正统符篆出身的巫芫仔细打量着那城门上的线条,只觉隐晦难懂。
“这该怎么进去?”竹殷叹了口气,指尖抵在其表面,“只有巨人才能打开这么重的石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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