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风吹

狂风呼啸,一只折叠细腻的纸鸢脱手即飞。

它在飓风中飘摇直起,小如芥子,但依然顽强地,歪歪扭扭地飞离了那座悬浮于半空中,气势遮天蔽日的巍峨山岳。

陡峭山峰最高处的那枚璀璨巨石旁,一袭白衣低垂眼帘,俯瞰身下那片与前些时日相比简直有着翻天覆地之变化的浩瀚土地。

毒辣烈日下,她衣袍翻飞,白得触目惊心。

“你似乎并不惊讶伏失的这座劫秋峰,”齐苒收回视线后,拍了拍手,将视线从那只纸鸢之上移开,看向身旁不远处的诸烟,温和笑道,“即便是我,在初次看见伏失将它施展而出时,也一时被惊愕得难以言语。”

“我曾经在上任雀阴那里见过它,”诸烟遥遥眺望着极北,回答道,“令人印象深刻。”

“是在那光阴长河中么?”齐苒问。

诸烟摇了摇头:

“不,是在光阴长河之后的那场围杀之中。”

齐苒若有所思道:“她没有将那座山峰给你留下?”

“她也许是这么想的,但是做不到了——”诸烟语气略微一顿,“长绝将它斩为两段了。”

齐苒感叹道:“真是可惜,倘若此时真能有两座劫秋峰一同现世,想来会是震撼寰宇的绝景。”

诸烟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抚了抚抱在怀中的那柄木鞘长剑,那本性子暴戾的猩红剑丝温顺地舔舐着她那秀窄修长的圆润指尖,触感炙热。

“很紧张?”齐苒瞥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真是稀奇,我还以为在你身上看不到这种情绪呢。”

诸烟犹豫了片刻,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雀阴,你成婚过么?”

“咳咳!”

齐苒骤然被呛到,哑然许久后,才终于像是猜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问道:“你是想问,该如何向你那师尊……提婚?”

诸烟点了点头。

齐苒的表情着实有些古怪精彩,她甚至感觉自己在胎光那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上看出来些许所谓的“羞赧”——可这一词怎么可能会和那个胎光产生联系?

思索良久后,她才慢慢开口道:“这个问题问我,可还真是问错人了,我没成过,也不打算成,所以从来没有了解过……不过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尸狗和伏失?她们二人在这方面算是经验丰富了,也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多谢。”诸烟点了点头。

“委实而言,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挺令我没想到的,”齐苒笑问道,“我还以为你会等着她先提起这件事情,如果她不提起这件事情,你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诸烟轻声道。

“不打算说?好吧,那么这个话题就此作罢,”齐苒轻叹道,“不过说起来,我先前提议的在光阴府邸成婚一事依然……”

“第二次了。”

白衣仙师的话语戛然而止。

“在那场围杀之后,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生硬地提出让我与夏藉一同前往光阴府邸的事情了,这不像是你平日中的风格啊,雀阴,”诸烟回头,望向那袭白衣,那原本温润清澈的双眸中,此时璀璨金光已然绽放开来,嗓音轻微,“就这么着急么?”

死寂。

正在此时,在那极北处,一抹极小的黑点就那么悄然无息地出现了。

“还真不是推诚置腹的时候啊,胎光。”齐苒打破了沉默,轻叹了口气,挽起长袖,一面折扇缓缓展开,遮掩住了面目。

诸烟凝视着那双始终含情的桃花眸子,片刻后,并未过多言语,只是从断崖处跃下,狂风将其衣袖吹拂得猎猎作响,宛如张开羽翼的老练鹰隼。

两抹幽然飞剑从她袖中游出,一青一白,自然是那白雀清江二剑,一块略微完整的轻白碎片边角处被钻了个洞,红绳穿过,制成了一个很是简陋的法器,没什么实际的作用,更多还是作装饰,悬垂于那修长皓白的左手手腕处。

白雀清江交错,青衣悬停于长空正中。

现如今以着她的修为境界,那两柄本命飞剑镜中花以及梦蚀,早已化作了随手可使出的神通,在以速度见长的飞剑轻白碎掉之后,除去压箱底的长绝外,便只有白雀清江二剑最为适合冲锋陷阵。

诸烟并不太喜欢使用这两柄忠心耿耿的飞剑,并非是出自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每当她指尖触及这两柄飞剑的熟悉触感时,就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这一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等到梦醒时分,她依然孑然一身地躺在那片冰冷的镜心湖湖底。

她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能够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没有想明白究竟为什么会有夏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那年少记忆中的十年里,她没有觉得自己过得有多苦,也没有期待过谁能来救她,可夏藉就是来了,来得莫名其妙,来得气势汹汹,直到现在,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一日的剑气锋芒毕露,在心湖底,沟壑鲜明。

在这一世中,一路上走来,她不与任何人走得亲近,放走了丑猫,送走了白菜,送走了左别云,齐苒以为是她性子孤僻不在乎外人,其实并非如此,她只是知道这些她重视过的人,只有在离开了她以后,才能活下去,活得稍稍舒服那么一星半点。

送走她们以后,她偶尔在心中也会想起,只要一想到她们也许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就已经足够了,半点不遗憾。

对她而言,南域太大了,妖域太大了,弃域也太大了,大的地方风也大,她想要的东西,风一吹,就留不住了。

这就是她的命,她认了,这个道理她一直都很懂,就好像是指尖攫沙,愈是拼尽全力地想要去挽留,愈是容易落得一个空空荡荡。

可夏藉是一个例外,她总说自己是讲道理的,可她做的事情完全不讲道理,想到这里,诸烟轻轻笑了笑,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长绝剑鞘上被刻画出来的那个夏字,想来就算她说让夏藉离开,夏藉也不会真的离开吧,毕竟夏藉说过,她是她的师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关系。

所以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她都不在乎了,无论是谁,想要什么,拿去便是。

只有在夏藉一事上,她偏要勉强。

……

白衣仙师轻叹了口气。

“你们雀阴一脉,还真是代代都被胎光一脉吃得死死的啊。”在她身后,那气质温婉秀丽,一袭华服修饰雍容的伏失阮织捂嘴轻笑道。

齐苒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无奈说道:“所以我就说过,像是胎光这种人,才是最难相处啊。”

“最难相处?我倒是觉得她是最好相处的,真正要说难相处的,还是吞贼吧?”阮织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爽灵尸狗,她们两人坦荡,与她们相处,真心即可;除秽臭肺,她们两人没心没肺的,也不难相处;非毒……她和她寄生的那个女孩一样,心里面都还只是个孩子,顺着毛捋就好了;至于幽精,她和非毒没什么区别,顺着毛捋就行了,商盏只要不死,她就是最好相处的人——吞贼就不行了,那孩子在进入黄粱阵之前,姑且还算是好相处,现如今她眼中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了吧?让一条蛟龙咀嚼仇恨近百年,你还真是培养出来了一只怪物啊。”

齐苒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控诉,只是笑意盎然道:“你似乎漏掉了对我的评价。”

“雀阴一脉?”阮织同样笑眯眯回答道,“我压根就不打算和你们一脉走近,只怕哪天就被你们转手卖了,你们可是那种一边在床上说着山盟海誓,一边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去哪里卖钱的那种人啊。”

“这句诽谤就有些过分了……我从不在床上发誓。”

“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胎光是最难相处的人。”

齐苒收起折扇,轻叹了口气:“该怎么与你形容呢?就像是你刚才所讲述的那般,尸狗爽灵她们两人坦荡率直,所以我在与她们交流时,时时刻刻都能收到情绪上的反馈;非毒幽精她们二人我也并不担心,因为她们有着谁都知道的死穴与把柄;至于除秽、茶无忧她们两人,虽然喜欢用玩世不恭来伪装自己的情绪,但我姑且或多或少还能猜到那么一星半点……就连我也是一样,一样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破绽。和我们相比,胎光她才是最懂欺骗与撒谎的啊。”

“欺骗?撒谎?”阮织神情有些诧异,“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么?”

“是同一个人,”齐苒语气幽然,“只是她骗的人是自己,欺骗得太好了,所以她自己信了,我们也都信了……胎光一脉向来无欲无求,不争不抢?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只是还没想清楚而已,这件事情想来那江辞早就看明白了,是我太过固步自封,被过去的陈旧经验误导了,棋差一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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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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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拂去人间尘
连载中秋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