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晦剑光幽微如雀飞,交叠交错,闪转腾挪间悄然而伶俐,那抹若隐若现的浅素青衣与其说是剑修,其实更像是夏日池塘中的蜻蜓,烈日下令人看不真切身形,其速如露如电,每一次现形只是在烈日下的清澈水面上点起些许涟漪,浅淡到连半分痕迹都未曾留下。
几度接连的挪剑步过后,青衣黑影二者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算不着远了。
齐鸾以为挪剑步这一神通是胎光一脉代代传承下来的神通,是那上一位胎光传授于左无虑,左无虑再传授于她左诸烟,秘不外传的神通,实际上并不然,左无虑的挪剑步是自己所顿悟的,她左诸烟的挪剑步也是自己所顿悟的,两者之间并没有半分关系,之所以不传授于外人,只是这种技巧压根就没法教授出去——就好比是一个人没法向他人解释自己究竟是如何学会呼吸一般。
又是一次挪剑步,诸烟骤然悬停于飞剑清江之上,双眸璀璨衣袂飘飘,意气锋锐如出鞘剑。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刚抬起头的同时,便立刻有着一抹黑潮犹如宣纸泼墨般大范围溅射开来,化作淋漓泼洒剑气,直扑青衣而去。
“停。”
不远处,身着一袭如墨黑袍的夏藉平静说道。
在她那瘦削肩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暗红赤蛟盘踞窥视。
随着话音落下,那原本气势颇凶的漆黑剑气戛然而止,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退了。
那黑影再度发出无声嘶吼,可无论它如何命令,那黑潮依然犹如凝固在了半空中般,死寂无声。
它歪了歪头,似乎很是不解黑潮为何会违背它的命令。
夏藉低垂眼帘,居高临下,俯视着那袭已然没了半分熟悉气息的墨影怪物。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大抵是听左荀隐晦说过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的。
在妖域那段人尽皆知的传闻中,只有她夏藉一人的存在——她夏藉闭关千年一朝顿悟,踏入十二仙人境,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一人一剑独赴妖域,于那九琼台玉晶城中,以一敌三,一人斩落三位王座大妖,最终在那城墙上刻下沟壑纵横的夏藉二字。可事实并非如此,那段故事中其实有着很多人的存在,有左荀,有华鸢,有华元……还有夏罄。那段故事中潇洒的,果决的,令人钦佩的部分,其实都是夏罄的手笔,夏藉想到,只有前半段,那段不那么有趣,不那么波澜壮阔,与左荀他们同行的道路中,才是属于她夏藉的故事。
与传闻中不同,她夏藉在那所谓的“出关”之后,并未直接赴往妖域,而是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寻找那座所谓的“青衣镇”上,因为在那前一世的记忆中,那作者关于地域名字的部分写得可谓是相当粗浅,她只知道青衣镇大抵在南域偏北的某一处地方,但究竟在哪里,一点线索也没有。那段时间中她近乎踏遍了小半个南域,待到最终好不容易找到那座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镇子后,她才发觉了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实——也许是那位黑袍姐姐误会了她的意思,将她提前了近乎十年送到这里,现在的青衣镇压根就只是个大上一点的村子,而此时的小诸烟,也许才刚刚出生。
当她开始仔细回忆摸索前世的记忆时,才发现那本书中压根就没有细讲过小诸烟她的童年过去,只是用着极其轻飘飘的一句“讨百家饭”一笔带过,她为什么是孤儿,为什么会在青衣镇,书中并没有解释。
此等情景之下,夏藉也彻底感到无可奈何了,只得随波逐流地碰运气,在南域中一路走走停停寻佛拜庙,正是在此时,她初次与左荀等人相逢。
现在想来,她与左荀的数次相遇,着实是份一地鸡毛的孽缘。
第一次相遇,并不是什么游侠剑修与游侠剑修之间的萍水相逢,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与读书人之间的惺惺惜惺惺,而是丧家犬与倒霉蛋之间的同病相怜——左荀之所以是丧家犬,那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被一位性子暴戾的大龄女修士看上了,玩上了巧取豪夺的戏码。最令人尴尬的是,那女修士还是个上五境符修。
符修,阵修还有练气士,正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千年王八万年龟,干这三行的就突出一个越老越妖,不仅仅是妖在经验上,更因为活得越久底蕴越厚实,真要对阵起来,耗上一整天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更不必提符修还有一手压箱底的绝活,那被剑修所深恶痛绝的锁剑符了。那位女子符修随手一掏便是一打锁剑符,打是打不过,讲道理对方也不听,左荀实在没了招,只能一路躲着走,跟猫捉耗子似的,他那草扎剑舟的神通便是在那时被逼着练出来的。
即便如此一路颠沛流离被赶得像是丧家犬,左荀依然是那个左荀,嘴上半点不饶人,句句尖锐直戳人心眼,边打边逃边吟诗写词明嘲暗讽,搞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那位女修士也许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而是真心实地打算追杀至他于死地。
夏藉之所以是倒霉蛋,只因为她凑巧与被追杀的左荀同乘一座渡舟,那位女子符修又一次追杀上来,竟是打算直接将整座渡舟一同收入法器之中囚禁起来,夏藉只能被迫出剑,打消了那女子符修灭掉整座渡舟的念头。
她与左荀第一次相遇时,左荀在被人追杀;第二次相遇时,左荀在追杀别人。
那时的她已然快要游历到南域近万重山脉的边际处,那时还没有什么所谓的万重八宗,偌大的万重山脉中势力多如乱麻,乱到不能再乱,每天都有野修山门诞生或是覆灭,尸骨落在路边根本没人在意。而其中名气最为响亮的山门,叫做聚庐宗,被誉为是最有野修味的仙门,极其护短睚眦必报,讲究着就是一个疯狗,一旦招惹上他们,接下来的报复便会绵绵不绝不死不休。
而正在她刚刚抵达万重山脉时,一个重磅传闻如同火燎般传播开来——聚庐宗宗主最溺爱的,同时性子也是最为纨绔骄纵的次子,被三个剑修闯入聚庐宗里,当着护卫们的面宰了,最后还从护山大阵中全身而退了。
那三位剑修,分别是悬锋宗的华鸢、华元以及左荀。
这个消息刚刚被放出来时,万重山脉中的野修们就差没乐得锣鼓喧天了,可没过多久他们就乐不出来了,因为那三位剑修在杀死聚庐宗宗主次子后的几日里,并未销声匿迹,而是愈发轻狂肆意,接连杀死了十数位名声声名狼藉的野修,每一位都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的货色,其中甚至有悬锋宗中的一位供奉。
直到此时,万重山脉的那些作威作福习惯了的野修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一次的乱子,似乎不再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矛盾了,这三位飞剑出鞘锋芒毕露的剑修,并非是听命于悬锋山的命令。
屠刀与鱼肉的地位似乎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们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对于一位高境界的剑修而言,人命从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事物,他们所需要的只是思想上的改变。
腥风血雨?一念之间的事儿。
他甚至连狠话都不需要放,因为飞剑要比话语更快,要比话语更锋锐。
飞剑来,飞剑去,又有一位曾经凶名可治小儿夜啼的恶人人头落地了。
这样很不好,因为对于这些混迹于万重山脉中的野修们而言,人人脖颈间都感受到了针刺般的尖锐刺感——都当野修了,谁手底下没几条人命?谁不是杀人越货腌臜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因此,他们联合了起来,打算携手追杀剿灭这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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