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月收回落在田三郎身上的目光,她看了看妙行和无极往回赶的背影,回过头看向姜域,双眸清亮,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我们走吧。”
姜域:“去哪儿?”
先离开周宅,总比待在这里好。
李恒月想。
发生的这些事都与她无关,跟道长去法阵那里又太危险,保自己平安才最重要。
姜域朝法阵的方向看去,又看向她,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打算去看戏?”
李恒月发现他的眼角有颗极小的红色泪痣,随着他的笑生动许多。
她眨眨眼:“什么……”
话还没说完,李恒月立刻反应过来。
她就知道。
姜域不可能无端给妙行领路,他不是那种热心肠的人。
他不过是见晖泰急于杀死鬼新郎,料到晖泰会找寻机会给无极道长他们净化鬼新郎的法阵动手脚,找个理由离开罢了。他们在场,晖泰动手的难度就会更大。
姜域是在故意给晖泰机会。
无极知道晖泰动了手脚,定会再把晖泰打一顿,刚好能替姜域出方才被吐唾沫的气。
李恒月深吸一口气。
这人怎得如此幼稚,不知轻重。
姜域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笑意更甚:“走吧,再不去要错过了。”
“……”
果然,李恒月同姜域还没走到跟前时,便远远听到无极的怒骂声,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呜咽。
“你知不知道你无知的行为会酿出什么祸来!”
无极气得脸色发青:“若不是我师兄及时赶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都会没命!”
晖泰被他拽着衣领瘫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起一个又一个包。
“别以为你有伤我就不敢打你,我照样打你的脸!”
无极说着又是一拳抡了过去。
“行了行了,”妙行出声制止,他看向远处静坐在回廊下疗伤的四名师弟,又看了看躺在法阵中昏迷的鬼新郎,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意,无极,等师弟们缓和过来,趁郑十三还没醒,我们将他带回道观,师尊应该还有办法。”
净化超度邪物的法阵属于高阶道法,必须得是四名未曾负伤的道士一同施展才行,而且机会只有一次。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人能上了,把鬼新郎带回去是最优选择。
妙行又看向晖泰,晖泰的眼睛肿得几乎已经睁不开了。
他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接近那个法阵的能力。
许是没料到妙行这样问他,晖泰停下口中的嗫嚅,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眼睛无神,表情却很奇怪,像是在蔑视,又像是在自嘲。
“亏你们这些道家中人自命不凡,连鬼新郎这样的邪祟都不敢杀……”
“我也一样,自命不凡,最后却落个替人卖命的下场……”
晖泰说的断断续续,妙行惊觉他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愣住:“替人卖命?你什么意思?”
晖泰却像没听见似的装死。
无极骂道:“管他什么意思,直接把他带回观里去让师兄弟们教训他,量他什么都能交代清楚。”
此时李恒月同姜域走到了跟前。
妙行转过身来道:“二位,刚刚出了点状况,我等待会儿要先将鬼新郎带回道观。官府那边就麻烦二位讲清楚,窗下的仆役并非鬼新郎所杀。至于田三郎……等贫道回道观后定会让师尊定夺,处置鬼新郎。”
姜域如愿瞧见晖泰比刚才还要狼狈的模样,心情大好,没回应妙行,只道:“鬼新郎你们不能带回去。”
“?”
妙行道:“为什么?”
姜域看向李恒月,示意她过来点。
李恒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鬼新郎躺的地方还残留着些许法阵的痕迹,地上有几道模糊的纹路和残破烧焦的符纸,以及已经破损不堪的各类器具。
妙行急忙喊道:“别靠近!郑十三说不准什么时候醒来——”
“他不是鬼新郎。”
姜域蹲了下去,手指捻起一点符纸燃烧的灰烬,“或者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新郎。”
妙行愣住:“什么……”
“道长之前说过,鬼新郎只是个三等邪物却十分难缠。道长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妙行:“邪祟同人一样,不同的个体间各有差异,怨力不同,邪力不同。鬼新郎生前凄惨横死,执念太深,邪力比普通邪祟强也并不算稀奇。”
姜域:“道长可曾听过无尽术。”
“无尽术?!”
妙行脸色微变。
无尽术是百年前一个名为峤生的妖道所创的术法,以被施死者的心脏为祭,下以特定咒术,在符炉中浸泡十日,为的就是让宿主永世为邪,不入轮回,不尽不休,宿主也会因此邪力大增。
若强行启动法阵超度宿主,不仅宿主会魂飞魄散,所施法者也是十死九残。
无尽术妖邪至极,各道观和大景律早已明确禁用,相关的记载典籍也被焚毁,现如今根本没有道士会使用,也没人敢用。
妙行额上已有汗水渗出:“你是说郑十三被人下了无尽术?”
姜域拨开盖在鬼新郎脖颈处的头发。
妙行急忙上前,顺着姜域的视线,他这才注意到鬼新郎脖颈上的皮肤有片奇异的血色裂纹。
裂纹呈经脉状,宛若火山岩浆崎岖沟壑。
“师尊的确说过被施以无尽术的邪祟这处会有这样的痕迹……”
说着,妙行忙又扯开鬼新郎胸前的红衣。
果然。
鬼新郎的心被人挖了。
盯着鬼新郎胸前的大窟窿,妙行喃喃道:“什么人竟恨他如此,在他死后下这样恶毒的咒术。”
无极也走上前去确认,默了他心有余悸地顺了顺胸口。
“得亏晖泰那厮破坏了法阵,若强行净化被下了无尽术的郑十三,怕是师尊在场师弟们也凶多吉少了。”
妙行又道:“如此一来,田三郎的死就说得通了,鬼新郎知道自己没有‘心’,便挖了田三郎的,来填补自己的缺口。”
可为什么是田三郎呢……先前它明明抓了那么多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笑声打断了妙行的话。
几人寻声看去。
只见方才还瘫倒在地上的晖泰突然站了起来,他缓缓直起背来:“原来搞了半天,刚才反倒是帮了你们啊。”
晖泰的眼睛阴阴盯着众人,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反正大家横竖都活不了了。”
说着,他双臂抬起画圆,嘴唇嗡动,像是开始念咒语。
无极被晖泰念得汗毛倒立,他的目光从晖泰身上移开,看向妙行道:“师兄,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神经兮兮的。”
妙行看着晖泰口中不停的模样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晖泰口中的咒语他从未听过,但不知怎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无极!阻止他!”
“别叫他完成这个咒语!”
妙行喊道。
“滋滋滋滋——”
一阵莫名的声音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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