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这个白白的方块是什么呀?”
“是云片糕,阿娘家乡的食物。”
“家乡,阿娘的家乡在哪?”
“阿娘的家乡在中原,是个很遥远的地方,等阿起长大了,阿娘带你回一趟中原好不好?”
……
“我要浴身。”
少女的声音将姜域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起眸,看向李恒月。
李恒月已经吃完了手中的云片糕,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什么?”回忆被打断,又莫名其妙被盯着,姜域声音里带着烦躁。
他机械地抬臂:“出门左转就是耳房。”
李恒月没动。
姜域这才想起他二人无法分开半丈距离。
一直只想着要尽快去济州解开这术法,他忽略了一开始封离就道出的这个术法带给他的最大困扰——不论是浴身还是睡觉,他和这小女娘都无法分开半刻。
要不要这么……
姜域眉头微皱:“今晚先别洗了,耳房没有屏风。”
“不行,脏。”
李恒月果断反驳。
姜域:“……”
这公主怎么这么娇气。
李恒月自顾自撕扯自己的袍角,撕出一个长布条,朝姜域递去。
“用这个蒙住你的眼睛。”
姜域“啧”了一声,心中一横,暗道:她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然后拿过布条,迈步朝耳房走。
李恒月忙跟了上去。
这院子里的耳房只有一只浴桶,一张木架用来放衣物,空间十分狭小。
“让你那婢子打些水过来。”姜域依在一旁的木架上,眼睛瞥了眼地上的打水桶,“我这里只有凉水。”
李恒月抿起唇:“红缨不在。”
半柱香前,红缨又去了趟西市,说是要趁这现在再置备此衣物用品,现在的时辰,西市正是摊贩众多、花灯红绿之时。
“……”
这是姜域今天第不知道几次沉默。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恒月的情形,所以现在的这些,是对他“言而无信”“弃她而去”的惩罚吗?
行,他认栽了。
“……我去打,行了吧。”
……
姜域发誓,他设想过来中原可能会遇到的所有难事,但唯独没有想过现在这件。
带着一个小娘子打洗澡水,然后又在非常近的一旁等着她洗。
怎么说怎么离谱。
“可以了。”
姜域打完最后一桶水,蒙起眼睛,背对着李恒月盘腿坐在了离浴桶半丈远的空地。
眼前净是黑色,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声,忽地又停止。
麻烦死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
话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姜域只觉脖颈处传来一瞬蚂蚁咬人般的刺痛,下一瞬就倒在了地上。
……
姜域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地上少女的背影,鹅黄色齐胸衫裙,头发简单辫成一股,湿答答地落在后背,垂到腰际,水珠坠在上面,要落不落。
他眨眨眼,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深秋的地板有些冰凉,他伸手扒住浴桶边沿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这小女娘……还真行。
毒他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姜域暗暗咬牙,气语却稀松平常:“喂。”
李恒月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闻声身体转了过来,淡淡道:“你醒了。”
她的额前黏着几缕发丝,皮肤白中透粉,眼睛湿漉漉的,似林间鹿,又似水中月,此时正看着姜域:“这次只是市集卖的那种蒙汗药,不是我自己的。”
行,倒自己先承认了。
姜域看着李恒月,见她的手里拿着几包药粉,右手手腕处戴着一个小而精巧的袖箭,里面装着数个银针,每根都浸上了些许粉末。
想必方才就是这个扎的他,不过不是通过袖箭,而是徒手,否则他现在也不一定能醒来了。
姜域暗暗叫好,微微弯起眸子:“既然要给我下迷药,又何必让我蒙上眼睛?”
眸中却全无笑意。
李恒月默默将袖箭藏于袖口内,然后沉默,她想,蒙着眼哪有直接下迷药来的可靠。
“算了,该我洗了。”姜域也不指望她开口,站起身:“你过来些,这个距离我没法进浴桶。”
李恒月站的位置刚好超过姜域能移动到浴桶的距离,她默了片刻,见姜域好似真的没再在意了才站起身走了过来。
刚走到浴桶前把眼睛蒙上,肩颈却传来一阵钝痛。
李恒月失去意识前只隐约听到少年狡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平起见,还你的。”
姜域下手的劲儿不算大,但李恒月还是昏了有两刻钟,醒来后便瞧见姜域站在不远处倚着门框。
姜域注意到李恒月的目光,侧目。他环着双臂,眼尾微微上扬,好整以暇地看她:“这下两清了。”
李恒月突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她眉心一点点皱起来,有点生气,但好像又没有生气的理由。
于是一切就化成了她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又默不作声地掠过姜域走出门外。
*
天刚蒙蒙亮,李恒月就被人叫醒了。
坐在地上趴着圆凳睡觉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李恒月直起身,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
然后就瞥到了斜后方靠墙的少年。
少年单腿屈膝,抱臂而坐,闭着眼,似还在睡觉。
“那道长来了。”
如果不是他正说着话,李恒月真会以为他还没醒。
李恒月朝院门口看去。
布衣道长正踩上门槛走进来。
“两位小友,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抓紧时间,争取天黑之前到城外的驿馆。”
马车车厢不是很大,李恒月坐在右侧木榻上,红缨半夜便回来了,此刻坐在她旁边,姜域则面对面坐在左侧那处。
他侧着上半身,头靠车厢内壁睡觉。
姜域其实并不困,但他睁着眼又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在哪处,干脆直接闭上眼,避免和李恒月对上视线。
昨晚将李恒月弄晕后他也只是简单打湿了下身体就直接出了浴桶,不论如何,有个小女娘在旁边实在是太诡异了些。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人有三急,上茅房他俩都得一起去——虽然对方是站在门外。
姜域只觉这些简直是折磨,尴尬地他只想钻地缝。
他现在可不想见到李恒月。
帘外传来道长的声音,他坐在马车前室驱着车,声音高昂,精神气十足:“贫道言一,昨晚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各位尊姓大名?”
红缨撩开帘子道:“言一道长,小女红缨,我家小娘子名李恒月。”
“那位小郎君呢?”
“姜域。”
姜域在里头闷闷开口。
“我们算是正式互相认识啦,”言一回头看向三人,眼含歉意道:“也是我的过错,让各位受这罪折腾,你们放心,我肯定会让师父替你们解开这术法的。这一路也希望大家多多照拂了。”
李恒月:“事已至此,道长不必过多内疚。”
*
言一性子外放,十分自来熟,嘴巴一刻没闲过,没过多久就与红缨相谈甚欢,倒也给这段“旅途”添了几分乐趣。
李恒月和姜域却可以说是相处的不甚愉快。
无法离开彼此半丈距离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比如走路。
李恒月步子没有姜域迈的大,跟不上姜域走路的节奏,姜域只得放慢脚步等她,有时候又会因为忘了这茬走着走着二人距离越来越远,他动不了被迫停下,李恒月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上他的后背。
比如在禹州城外的驿馆。
言一打算先在这儿歇一晚再继续赶路,毕竟出了这地之后好些天他们都得露宿野地了。
他的模样有些心虚:“李娘子同姜郎君一间屋子可行?”
李恒月和姜域二人还未说话,红缨就先急眼:“怎么可能!我得跟小娘子在一起!谁知道这人在我不在的时候会对小娘子做什么。”
姜域:?
李恒月沐浴的时间比较长,在红缨的监视下,姜域虽然不用再昏迷,但也硬生生在旁边蒙着眼一动不动干坐了快半个时辰,只觉得腰酸背痛,暗骂这小女娘真麻烦。
夜晚睡觉时,李恒月同红缨一起睡在客栈柔软的床榻上,姜域则睡在梆硬的几张木椅组成的简陋“床”上,连翻身都受到距离的约束。
还会因为李恒月在睡梦中翻身时“咚”地一声把他带到地板撞到脑袋。
姜域被疼得龇牙咧嘴:“……”
再比如在野外。
马车行驶到一片林子,言一和红缨去寻野味和木柴,打算今晚在此地过夜,李恒月和姜域则留在马车上等他们回来。
谁知半途中姜域想要下马车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风景,却被李恒月果断拒绝,姜域二话不说直接拿软剑圈着她的腰,拉着她踏风跃到了空中。
把李恒月吓得不轻。
至此,二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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