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祝心一个人搭上了去往市里的火车,全程四个小时。年关将至,车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往,车站里,人挤着人,祝心将书包反挎在身前紧紧抱着,里面装着祝荷玉为她准备的干粮和水,还有她这些天赚的所有积蓄。

她的座位靠窗,找到座位后,祝心将窗帘拉开。

火车的速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快。

窗外的景色慢悠悠晃过,像电影里超长的镜头。祝心靠在窗边,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在途中的感觉,因为知道目的地,所以即使在途中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浪费。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时间。

她的对面坐着一对夫妻,是她斜对面坐着的两个小孩的父母。

列车上,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乘务人员推着小车推销商品,什么内蒙古的奶片,风干牛肉之类的。

祝心注意到那两个小孩买了一包果冻。

被父母发现后小孩儿呵呵一笑,那对夫妻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们一起分享着吃。

夜幕落下,车厢里饭菜的香味越来越浓。

祝心掰了一块饼喂进嘴里,那是祝荷玉今早起来炕的,十多个小时过去,饼已经冷掉,变得非常硬。只需要一小块,就能将嘴里的口水全部吸干净。

一个饼,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

吃完后,祝心合眼休息。

从下午到晚上,祝心见证了天空从灰白到黑蓝的过程。不论再晚,夜色再浓,天空都不全然是黑的,只要你抬头,一定能看见那黑色里隐藏的一抹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阵哭腔,她睁开眼,看见原先还一起分着吃零食的两个小孩此时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其中一个正趴在妈妈怀里委屈地哭了。

祝心不喜欢哭闹的小孩,她撇过头,再次看向窗外,一个隧道后,火车淌过田野来到繁华的闹市,车内的广播也随之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k5741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请各位旅客收拾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祝心第一次来市里,不知道怎么出站,只能跟着人流攒动。她笨拙地学着别人的样子,将身份证放在闸机上检票出站。

市里道路宽阔,街道明亮,祝心站在分岔口,不知向哪边走。

她无措地站在那,试图找人询问方向。

昨夜下了很大的冻雨,低温下,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冰糖葫芦。

祝心在冷气中站了几乎半个小时,在她实在顶不住的时候一个女生跑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祝心感激地抓住她,将早就捏在手心的纸条拿出来给她。

上面写着:洪山区屏访街道16号

“妹妹,这是郊区啊,过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没关系,”祝心焦急道:“你告诉我怎么去就行。”

女生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你一直往那边走,有个公交站牌,坐719号公交,坐到蓝鸣花园下车,在转724号公交坐到屏访街道下车就行。”

“蓝鸣花园?”

“蓝色的蓝,鸟鸣的鸣。蓝鸣花园。”

祝心将地址和车号记下,向她确定:“是这个吗?”

女生看了一眼,“对。”

“那我先走了。”临走时她还不忘提醒一句:“这几天下冻雨特别冷,你早点回去。”

道过谢后,祝心目送她离开。

道路的两边都积了很深的雪,加上冻雨,结成了厚厚的冰,铲雪车在大路中央作业,发出轰轰的声音。

祝心艰难地在雪中行走,与其说是雪,不如说是冰箱里的霜,看起来软,实则跟石头一样硬。

不知是因为雨雪天气还是那位姐姐记错了,祝心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一辆719,她捧手哈气,冷得在原地跺脚打转。

半个小时后,719号公交车才终于停在她的面前。

从车站到目的地,又是两个小时。屏访街道的房屋建筑跟江镇很像,若不是这冷到离谱的天气,祝心还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江镇。

等她走到门牌号下,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犹豫了一下,祝心敲了敲铁门,里面很快出来一个女人,年纪大概在四十左右。

“你是?”

“我来买药。”

女人将门关上:“明天再来吧,先生已经休息了。”

祝心急了,用手挡住门:“我坐了六个小时的车才过来,求您让我进去吧,我只买药,买完药我就走。”

女人很惊讶,上下打量着祝心,每天来看病的人很多,但大老远来跑过来就为了买个药的人几乎很少。见她衣衫单薄,手和脸都被风吹得通红,也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你等等,我去问问。”

十分钟后,女人重新将门打开让她进去。

“谢谢您,打扰了。”

“没事,我是这个家的保姆,你可以叫我刘姨。”

“好的。”

刘姨将她带到二楼。

沙发的中间坐着一位老人,看起来和谭嗣爻年纪差不多,穿着宽大的睡衣,确实是休息了。

一想到这,祝心就心感愧疚。

“你从哪里来的?”他问。

“江镇。”

“你要什么药?”

“蜥牛角。”

“治什么病?”

“白血病。”

“给不了。”

“为什么?”

祝心声音提高了些,一下子站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又重新坐下。

整理好情绪后,她又问:“为什么白血病就给不了?”

“一个救不好的病何必用这么好的药。”

“不试试怎么知道?”

老者不想跟她多费口舌,朝刘姨摆了摆手,自己上楼去了。

刘姨虽有些同情,但毕竟人家才是老板,她叹了口气:“请吧。”

这是在赶人了。

祝心急得要哭了,她拼命摇着头,祈求刘姨不要赶她走。

刘姨将她缠上的手拨开,无奈道:“我也只是个打工的,你也不要为难我。”

祝心被赶出来后无处可去,她干脆蹲在门口,等明天天一亮,她再去求一次。

心诚则灵,她安慰自己。

夜里温度一降再降,祝心抬头,恍惚间看见四五个月亮挂在天边。

再一眨眼,便晕了过去。

-

“先生,她醒了。”有人惊呼。

坐在椅子上的人听见,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祝心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眼神久久无法聚焦。等看清是谁,她才坐起来,也随别人喊了一句“先生”。

一双手将她按住,祝心扭头,看见刘姨也站在她旁边。

她小声问:“你这胳膊是怎么搞的?”

祝心视线下移,将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臂上的淤黑。

那是抽血后留下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抽完血,她的胳膊上都会留下淤青,然后变成青紫色,最后会变成黑色於在那,没有一个星期消不下去。

坐在一旁的老先生猜到了半分,问:“你是不是做了不正当的交易。”

祝心不敢骗他:“是。”

“为什么?”

“我需要钱,我要买药,我要救他。”

刘姨站在一旁拍着大腿:“你糊涂呀,这可是犯法的,要是被发现了你的人生就有污点了。”

祝心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等我救了他,我会去自首。”她掀开被子,朝老先生跪下:“求先生将药卖给我。”

“求求您……”

“你要救谁?”

“一个朋友。”

老先生有些气结:“一个朋友,值得你赔上你的大好前途吗?”

祝心直直地看着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值得。”

“他的命比我的前途重要。”

-

几天后,祝心带着药回了江镇。

六克,一千六百块钱,是她卖了两次血换来的,这个价格已经低于市场价很多了。

离开的那天,刘姨还特意为她熬了一锅鸡汤补身子。

这次出走,虽然无措、拘谨、不知道路,但幸运的是,遇到了非常好的人。

火车到站的第一时间祝心立马赶去了医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迟椿听。

指尖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门也恰巧从里面打开。

迟椿坐在轮椅上,茂密的头发变得稀疏,头发白了很多,也不再立挺,随意地耷拉在两边。他的眼睛向来最好看了,浅浅的内双,有和月亮相媲美的清透,每次看向她时都带着笑意,此刻却因为疾病的折磨,眼睛变得黯然,就像两颗被人盘久了的珠子,不再明亮。还有他身上的少年气,也因为病痛而荡然无存,只剩下疲惫和苍白。

祝心弯起的嘴角渐渐收起,不可置信、愧疚、伤心、难过,各种情绪揉成一团强塞进她的身体里。

此刻,她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迟椿看见她,先是惊讶,再是紧张,最后只剩下无奈:“你怎么才回来,我等很久了。”

祝心站在原地,久久缓不过来。下一刻,她装作毫不在意,挤出一抹笑,如往常般:“我这几天不是给你给你买药去了。”

“你看。”祝心手忙脚乱地将药翻出来:“蜥牛角,最难买的药材被我买到了。”

面上的情绪可以压制,但躯体上的表现无法隐藏。尽管祝心隐藏的再好,迟椿也还是看见了她颤抖的指尖。

“最后一次了。”

“什么?”

“你说过的,只化疗三次。今天是第三次了。”

祝心蹲下,握着他的手,越来越多的泪水聚起来:“好,今天做完,我就带你回家。”

化疗期间,祝心出去给他买了个帽子。

再回来时,一群医生推着一张病床正往外走,病床上,白布罩着一个人。床边还放着两颗棒棒糖,祝心认得那糖,是霜霜的。

她的母亲跟在人群的最后,抱着她的玩具,眼底一片死寂,恍若行尸走肉。

祝心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她蹲下来,眼泪也流了下来。

人们试图以虔诚的泪水博得上帝的垂怜,可上帝从不信眼泪,医院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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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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