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心祝心,放学你有事吗?”那晚后,向葵对她就热情了许多。
祝心凝迟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吗?”
向葵神秘兮兮:“我带你去个地方。”怕她不去,又抱着她地胳膊轻轻摇晃,朝她撒娇:“去嘛去嘛,反正我看你作业都写完了。”
“我……”她的眼神太过炽热,祝心忽然无法拒绝:“好吧,不过不能太久。”
她还有婆婆要照顾。
“不会太久。”向葵一路拉着她出了校门。
今天是张浩妻子的忌日,迟椿替他在保安亭值班。
路过时,祝心手中的书包莫名从肩膀滑落。
她弯腰,另一只手先她一步将书包拎起。
迟椿将书包上的雪拍干净,递给她。
指节轻弯,每根手指的关节处都有不同程度的茧,手背上还有些遗留的旧伤疤还没完全消褪。
祝心呼吸一滞,直直盯着那些伤疤,一时间忘了接。
“走啊。”向葵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随即推了推呆愣的祝心。
祝心回过神,接过书包道了句谢。
-
向葵带她去的地方是一栋老房子的天台,不远处邻着一个游乐园。
上来后,向葵脱下外套,露出早已准备好的舞服。
祝心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八点一过,娱乐场亮起大灯。她借着灯光踮起脚尖,抬起双臂,缓缓起舞。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被屏蔽。
月光下,风声充当着伴乐,她穿着银白的纱裙,落在肩颈的碎发在空中随风摇晃,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舞毕,向葵脚尖点地,提着裙摆微微福身。
祝心适时为她鼓掌,将棉服为她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向葵问她。
祝心摇头。
远处的摩天轮悠悠转着,向葵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天台边,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
突然有一束光照过来,是游乐园的直射灯,非常亮,不偏不倚地落在她们的身上。
灯光刺眼,祝心伸手挡了挡。
相反,向葵却十分享受这束光,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亮亮的眼睛像浸泡在水里的玻璃珠。她张开双臂,踮着脚,朝着那光点大喊: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舞台上,都有一束光,为我而亮!!”
喊完,向葵转头望向祝心,淡淡的梨涡挂在她的脸上,她凑到祝心耳旁,音量丝毫未减:
“祝——心——我们当朋友吧。”
声音刺透耳膜,祝心被震得头皮发麻。
墙角处不知是谁种了几株蟹爪兰,瑰红色,开得正艳。
向葵听到她说好。
-
这是江镇冬天少有的一个晴天。白天与夜色交接时,金色叠着一层又一层,万缕霞光落在教学楼上、走廊上,冷而粗糙的墙壁也染了几分温度。
这是他们离太阳最近的时候。
高三的学生教室在顶层,视野极好。下课后,学生都趴在阳台。有人在疯闹,笑声在徜徉走廊久久难消。也有小情侣趁机谈恋爱,自习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仍旧不舍得松开对方的手。
今天数学晚自习。
教室里,祝心烦躁地翻出数学作业。
向葵听见动静朝她看了一眼,脸色很差,目光下移到她的英语阅读册,看见满页红笔痕迹才瞬间明白过来。她拍着祝心的肩,安慰道:“没关系的,你这才错三个,我一般就对一个。”
一共五个题,对一个和对两个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祝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脸色也没有因为向葵的安慰而缓和。
以她目前的成绩,只能摸到本科线。
她不满意,如果考不上本科,婆婆不会让她读大学的。
“郭守则今天怎么还没来?”有人小声问道。
铃声已经打了快十分钟,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平时他恨不得提前十分钟上课,今天没来他们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没有老师的看管,教室里已经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有些人也大胆地吃起小零食来。
更有甚的还嗑起了瓜子。
大概半个小时后,郭守则才踏入班级。
扑面而来的是一大股酒气,前排的学生不约而同皱着眉地扇动鼻前的空气。
郭守则在黑板上布置了作业,瞪着被酒气熏得迷离的眼睛,指着他们说:“今天大家自习,有不懂的直接来问我。”
他搬了个板凳,瘫坐在讲台上,渐渐合起双眼。
郭守则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班里没人敢打扰他,嗑瓜子的人默默收起废壳,连翻书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祝心正对着他,不敢抬头,强迫自己投入题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那股劣质酒精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不仅臭还刺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一抬眼,郭守则不知何时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正站在她的侧边盯着她。
发黄浑浊的眼珠像是被人一口吐出的浓痰。
猥琐且不怀好意。
祝心是传统的文文静静的长相,从眉眼到轮廓都是柔和的,没有丝毫攻击力,带有一点古典美,给人的感觉像温泉上蒙起的雾气,是最好欺负的长相。她个子不高,鹅蛋脸上长着一双明亮的清水眼,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脸色有些泛黄。
“第三题错了。”郭守则弯腰,一手撑在她的桌边。
只要一抬眼,祝心就能看见他那长满污垢的烂牙。
特别恶心。
郭守则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的胸|部,又离她更进了一步。
祝心察觉到他的大腿正摩擦着她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向葵那边靠了靠,试图和他拉开距离。
没想郭守则更加过分,直接握上她的手。
“我看看下面那题。”
祝心不敢吭声,想要挣开手,奈何她的力气太小,她越挣扎,郭守则握的越紧,甚至还更大胆地抚摸起来。
向葵借着余光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张开了口,还未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郭守则一个眼神吓败。周围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注意到她那被咬的发白的嘴唇和鼻尖渗出的汗。
砰的一声——
祝心感觉地面都震了一下。
是张呓站了起来。
“老师——”
他这一喊,全班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过来。
郭守则慌忙松开手,被打搅了好事,语气非常不耐烦:“你干什么?”
张呓手里捏着一大团纸,像是憋了很久:“我想上厕所。”
“去。”
下课铃声一响,祝心横冲直撞地冲出去。
后排人的书桌被她的动作撞歪,特意堆高的书一下子倒塌在地。
“有病吧。”那人抱怨地朝她喊道,见她没理,又认命地将书重新捡起。
教学楼下有一个用来浇树的水龙头,祝心用力拧开,喷涌而出的水流瞬间将她的裤脚打湿。祝心蹲下,一遍一遍地搓洗着双手。
她面无表情,眼泪却直淌下来,冬天的水很凉,每一滴落在手上都像是玻璃渣刺进血肉,但她仿佛察觉不到,任由手被搓红,被搓到麻木。
有路过的人也不防被呲湿了裤头,嫌弃地嘀咕一声:“疯子。”
人走完后,祝心才停下来,抱着头小声啜泣,破皮的地方流出鲜血,顺着手部筋骨走向滴落在地,然后被水流冲刷进下水道。
“谁在那?”
一道光照过来,祝心蹲在那一动不动。
张浩按照惯例巡逻,见她蹲在那上前推了推她,“同学,该回去了,马上锁门了。”
“嗯。”祝心忍着颤抖,一点点将眼泪擦干,提着沾满泥水的书包跑出校门。
张浩回到保安亭嘴里小声叨叨着:“现在的学生真奇怪。早上不想来,晚上还不想走了。”
“怎么了。”迟椿同时推门而入。
他每天晚上都会帮着张浩一起巡逻。
“刚才有个女生,一直蹲在楼下,也不知在干什么,水呲了一地。”
“哪栋楼。”
“长风楼呗。”
长风楼就是祝心在的那栋。
张浩给炉子添了些火,开玩笑道:“估计被老师骂了,蹲那哭呢。”
“她走了吗?”迟椿问。
“走了,才走。”
尾音未落,迟椿阔步追了出去。
“哎,这酒还没喝呢。”
张浩看着远去地背影摇了摇手中的酒瓶,自言自语:
“可惜了,今天这酒可是好酒呢。”
-
祝心跑得很快,她也不知道去哪,就是一直跑一直跑,冷风占据她的鼻腔,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临近窒息的那一刻她才停下。
体力不支的她跪倒在雪地里,厚厚的积雪几乎将她半个身子掩埋。额前的碎发被雪水打湿,杂乱地黏在一起,祝心抓了一把混着泥土的雪塞进嘴里。
就像是一种惩罚。
雪水在口腔中化成泥水,顺着她的喉咙流经五脏六腑。
冷热交织间,那些被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不断翻涌在眼前。
小卖部、游戏机,还有那个男人。
以及,
阿婆的恶语相向。
祝心蜷缩在雪地里,将头埋进腿|间,酸水混杂着泪水层层上泛,祝心止不住干呕着。
她竭尽全力将情绪压制,但她做不到。
害怕、痛苦与绝望如同从海上打过来的浪,重重将她淹没,让她喘不过气。
在这个偏僻、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才得以放声大哭。
强大的情绪冲击之下,渐渐地,她慢慢失温,最后陷入昏暗。
闭眼最后一刻,生物老师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人是一种会自我保护的生物,在遇到危险时,身体的部分机能会打败意识进行自我保护从而让你活下去。】
救救我吧。
祝心想。
迟椿找到她时,祝心早已从昏睡中清醒。
饥饿和恶心感将她裹挟。
周围的雪早已融化成了一滩泥潭,她往前爬了几步,将混杂着积雪的杂草胡乱地塞进嘴里嚼着。
又苦又涩,而祝心却像是没有味觉一样。
迟椿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异食癖发作的样子。
他站在一旁,看着少女狼狈的模样,第一次,不知所措。
少女察觉到他的到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满眼防备。
迟椿的心猛地一坠,下垂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心疼。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几步单膝蹲下,尽力克制住的情绪依旧从微颤的舌尖跑出,问道:
“发生什么了?”
祝心红着眼,像是一只饱受惊吓的小白兔。她别过头,情绪再一次上涌,泪水滴落,将蓬松的雪堆砸出一个个小洞,她无意识地啃食着自己的手。
手背一片骇人的红,又开始渗出血迹。
迟椿将她托起抱在怀里,将手穿进她的牙齿和手背之间,覆在她的手上。
“咬我吧。”
祝心用了全身的力气咬上去,迟椿的手背被她咬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珠。
他一声不吭任由她咬着。
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间弥漫,祝心意识渐渐回拢,盯着眼前的不属于她的手愣了一刻,她松了嘴又猛地将他推开,哑着声音对他说:
“离我远点。”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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