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最近犯了难,给这位风头无量的小皇子拟定一个什么样的封号,不至于过于耀眼夺了太子风头又合老皇帝的意思呢?
礼部尚书贺大人挠秃了头,只能日日去找皇帝商定,商量了半月,老皇帝总是不满意。
最后,老皇帝不耐烦了,他大手一挥,说,那就空着吧,日后再说。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什么?
哪里有皇子不给封号的,老皇帝若是给了,那便合情合理,若是不给,那意思可就多了,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贺大人有些急切,开口劝道:“陛下,封号一事,容礼部再回去商讨,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皇帝将烦躁摆在了脸上,眉头紧皱,不耐烦的说:“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朕的儿子,封什么样的号朕说了算。”
礼部几人还想再说,老皇帝直接将他们赶了出去。
此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皇后门前,都有了不少闲言碎语。
倘若太子被废,那么皇后也保不住,赫连家百年世家,难不成真倒在了成元年间?
凌昭前几日去青林郡替陛下采一块好玉给小皇子打个冠,今日回京就听了不少这样的风言风语,心下里也担心原璟,就趁夜偷溜去了太子府,却被发现原璟根本不在。
他正准备溜走,就看到原璟低着头匆匆忙忙赶回来,脸色不佳。
等原璟进了房,凌昭从窗户跳进去,才发现原璟面上带着明显的慌乱。
“怎么了?”凌昭赶紧上前问道。
“出事了!阿昭!”
凌昭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母后今夜里同父皇争论惹怒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将母后被关在了凤仪宫,不许任何人伺候,我去求情,父皇命我回到太子府禁闭,非召不得出。”
“母后自乾安殿回来后大病一场,如今还未痊愈……”
话音未落,原璟手下的暗线递来了消息,老皇帝找来了礼部几人,吵闹着要废后,说赫连青姝德行不修,不配做一国之后。
礼部几人气也不敢喘,眼下说的是废后,可是太子和皇后娘娘同气连枝,废了皇后娘娘,离废太子又有多远呢?
赫连老太傅连夜赶到皇宫,跪在殿外替自己唯一的女儿求情。
原璟跌坐着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脸:“他想扳倒赫连家,为原晟星铺路,阿昭,是吗?”
事发突然,凌昭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对策,他上前拥住原璟,安慰他说:“不会的,怀慎,不会的,陛下是你的父亲,他不会如此,赫连太傅为国几载,在朝中德高望重,陛下更不会如此。”
原璟只是微微垂着脑袋,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凌昭担心原璟行将踏错,急于稳住他,谁承想凌昭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说了一句:“阿昭,你去!”
凌昭眉头微蹩,转而点头说:“好,你别急。”
“阿昭你去,父皇在气头上,你去求情,他定会顺势放过我母亲和太傅大人!”
满朝文武都知道凌昭是老皇帝的心腹,此刻老皇帝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急需一个台阶让他顺势而下,而凌昭是最合适的人选。
凌昭去求情,老皇帝顺势而下,他既保全了面子,又会记凌昭一个恩情。
然而凌昭出面,满朝文武会觉得是老皇帝的意思,双方看似皆大欢喜,实则不然,凌昭主动求情,如果不成,反受牵连,如果成了,皇帝疑心。
他向来与赫连家关系不浅不淡,如今却愿意在龙颜盛怒之时求情,怎不让人起疑?
在朝中最怕的难道不就是帝王疑心吗?凌昭立身本就仰仗皇帝的偏信。
他于朝中树敌颇多,而老皇帝最忌讳手下人的背叛,如今一旦凌昭因为赫连家惹得老皇帝猜忌而失了势,后果如何那便是一眼可以看得到的。
但是原璟开了口,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凌昭细细的看了一眼原璟,却见原璟低垂着脑袋,眼角微红,只一眼,凌昭便不说其他的话了。
稳住原璟之后,凌昭离开了太子府,径直赶往皇宫。
原璟久久坐在原地,盯着凌昭刚刚离开的地方,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人跳窗而入,原璟头也不回的低声吩咐:“去准备吧!”
黑衣人垂首退下。
这厢皇宫里,礼部几人还在同皇帝无声的僵持,老皇帝一意孤行,誓要废后,根本不似原璟说的那样是说的是气话。
凌昭匆匆赶来,就看到白发苍苍的赫连泊远静静的跪在殿外。
“太傅。”凌昭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凌家和赫连家,向来不和,凌家是趁手的刀,赫连家是挺拔清翠的竹,刀在暗处使,而翠竹傲风骨,赫连家自然瞧不上被当做皇家的狗的凌家。
此刻跪着的人,脊背挺直,虽然姿态苍老,但风骨不减,微风撩动赫连太傅花白的胡须,他微微向凌昭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已经入秋许久了,夜里寒凉,青石板透着一股子冷气,凌昭有些不忍,想开口劝他起来,话到嘴边又觉得冒犯。
赫连太傅似有所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男人,又将头转向殿门,状似无意地说道:“凌将军寻陛下有事的话,快些进去吧。”
凌昭只能向太傅匆匆告别,让门口守着的李公公去向陛下禀报。
不多时,凌昭听召入殿。
他今天于傍晚时分才入京,老皇帝以为他是来汇报行程,便先让他开口说话,谁知凌昭第一句话就是为殿外跪着的老太傅求情,为赫连青姝求情。
老皇帝的脸色腾的一下变了,凌昭垂着头,依稀能听到老皇帝愤怒之下的呼哧声。他陡然意识到老皇帝可能真的要废后,他出宫这段时间或许静悄悄的发生了许多事。
大殿里静悄悄的,凌昭不敢抬头,过了许久,老皇帝才出声,他扶了一下额头,轻声说:“此事日后再议,贺大人去将太傅大人扶起来吧!”
贺大人赶忙退下去扶起殿外的老太傅。
“朕乏了,凌卿陪朕去后殿休息吧。”
凌昭起身上前,扶起老皇帝往后殿走去,老皇帝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乏累,他挣脱开凌昭的手,一人走在前面。
“朕竟不知,阿昭你同赫连家如此要好?”老皇帝伸手推门,头也不回的问。
凌昭知他要问,只能跪下请罪。
“陛下,臣与赫连家并无私交,赫连太傅年事已高,而皇后娘娘伴您多年也并无什么过错,陛下如此,要伤了皇后娘娘的心。”
老皇帝哐的一声推开门,转过身冷冷的哼了一声,盯着跪在门口的凌昭:“爱卿真是字字珠玑,既然如此远见,那便跪着吧?”
老皇帝俯下身子,打量着眼前跪着的人。凌昭从边境打仗回来,总是说些不知分寸的话,虽说军粮一事确实有些过分,但伥善已经处决,那就该翻篇。
这样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娇纵他,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此的话,那就该敲打敲打。
凌昭是握在他手里的刀,任谁也不能夺走,更不能有一丝瑕疵。
若真有异心,老皇帝脸色冷了一瞬,阴冷的盯着凌昭,那便杀了!自己用不了的,谁也别想用!
“是!”凌昭将额头抵在地上,伏低身子,老皇帝抬起身,关上门不再理会他。
脑子完全空白,过了许久凌昭才将头从地上抬起。大概是子时了,宫里静悄悄的,面前的殿内没有一点动静。
今夜闹这一阵子,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凌昭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老皇帝的时候,他与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候的他气质温和,嘴边永远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像现在,嘴角永远是向下的。
那是他父亲的庆功宴,凌昭随父亲来到了宫里,座上的人冲他微笑着招招手,父亲俯在他耳边说:“去吧,这就是你以后要侍奉的君。”
小小的凌昭慢慢的走向自己要侍奉的君主,而后余生,忠君便刻在了骨子里。
成元五年,凌老将军战死沙场,老皇帝亲自到凌府,温柔的牵起凌昭的手,带着孤立无援的他,去往皇宫,亲自养在膝下。
夜里起霜了,地面泛着冷气,凌昭的膝盖冰凉,一阵阵刺疼着,偶尔有巡视的京卫司悄悄走过,四下里连猫叫都不曾有一声。
夜色一点一点褪去,天色蒙蒙亮,宫里的人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老皇帝终于睡醒,哐的一声推开门,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凌昭。
“起来吧。”他跨过凌昭,李公公适时递来手臂扶上皇帝,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急忙搀起膝盖发麻的凌昭。
“昨夜之事,朕不与你计较。”老皇帝站在晨光里,院子里有几只觅食的鸟雀叽叽喳喳欢快的叫着,他看似看了一眼那几只鸟雀,接着说:“阿昭,我希望你记住凌家的责任,和你的使命。”
凌昭一夜未开口,此刻声音有些沙哑:“臣不敢忘记,臣此生,只忠于陛下。”
“好了,跪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以后不该你插手的事,不要多言,白白惹祸上身,一切我自有定夺。”老皇帝这才松了语气,回过头关切的对凌昭劝道。
凌昭冲老皇帝拱手,蹒跚着离开了皇宫。
晨光熹微,琉璃瓦映射出耀眼的光芒,凌昭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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