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天地分离,被落在人间的神族部落有很多,后来都变成了普通人。
再准确些来说,凡人其实都是上古的神族部落的后裔,神族血统每一代都会被稀释,过了五代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何况现在已过千百代。
他的族人们受他牵连,建木天梯绷断时被齐宁困在这方圆不过百里的芥子里,与外界脱离,环境差异导致人们新陈代谢也慢,到如今才第五代,偶然活到现在依然是神族之身,比外面的人强了一些,但也不多,也就是寿命多那么七八百年罢了。
没了自由和天地,有了长寿和一点残存的神力,也不知是福是祸。
神族对于生活条件向来不是很在意,芥子里没有高楼大厦,都是古时候的茅草房,大家依旧穿着古时候的粗布短打,头发随意挽起来,古朴又随性。
廪君穿过村落,走到最偏远靠着山脚的一处小院,挥手解开院门禁制。
他的院子旁人进不来,卧房门口长了一颗歪脖梨树,没人打理,要死不活的,一半青枝一半败叶。
倒下来的树冠挡住了一半房门,廪君掀开树叶走进屋里,在房屋四周又下了一重禁制。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把椅子,连个衣柜都没有,桌子上还摆着一面铜镜。
黄铜色的镜面像在土里埋了几千年的古董,绣上了似的,什么也照不出来。
他把九难弓放在桌上,屈指在镜面上敲三下。
模糊肮脏的镜面上被他屈指点过的地方泛开一圈圈涟漪,掉皮似的一层一层退了色,露出来一片云白色的背景,近处有座山,山顶被青草覆盖,而占据镜面大部分面积的,是一张略显年轻的脸。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清清秀秀的,一身青衣,长发用绿色的发带绑着,眉心三道褶皱,看起来像个忧愁的云间散人。
“廪君。”
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像叹息。
廪君回礼:“齐宁。”
这人居然就是三位天帝之一的齐宁。
齐宁的目光看过来:“你许久没有联系我了,出了什么事?”
“玄冥要归位了。”
“什么?”齐宁本来坐在山顶一块巨石上,背靠古树,闻言直起身子:“你找到他了?”
“刚找到不久。”廪君本来不是很想跟他说这件事,因为他跟齐宁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朋友,但对付玄冥他确实束手无策:“他应该是被封了记忆,加重了神印的封印,神力全无。我本来想用山河笔重画神印,再给他加一道,直接将他镇压,但没想到过程中出了岔子,他差点被炸死,死前眼中的神印已显迹,经脉焚毁,肉身难保。估计等他识海彻底消散后,神印就要出来了。”
“你都用上山河笔了,什么东西能把他炸死?”
“一个……木牌上拓下来的符文。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扶桑大阵是他亲手画的,每一段线条他都了如指掌,那咒牌上拓下来的符文绝不属于扶桑大阵,那还能是哪来的?
只能是扶桑木自带的。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而那符文还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见过的半个符文,跟它一样,也是不完整的。
“我怀疑这两个符文出自同一个地方。”
***
沈舒白家里,苏衍还在床上躺着。
他看起来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但同为修士的沈舒白能感觉出来,他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灵力了,灵骨也在变化,但好像不是朝着凡骨变化,而是往一种他说不好的方向变化。
他的识海里风平浪静,天上的“太阳”还好好地悬着,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那印记上有一半属于沈舒白的神识,跟他纠缠在一起的苏衍的神识对于他的呼唤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沈舒白把苏衍眼中出现过的纹印画下来,递到陈渊面前:“我在他眼中看见两次了,每次都是他遇到强敌力有不及时才会出现。柳江镇那次一闪而过,今天的最明显。马家村和今天出现过的黑箭乍一看跟廪君的九难弓有些像,是当年廪君射杀盐水女神的那支么?你是为了逼他露出这符文?”
沈舒白早就对他眼睛里的这个印记起疑了,但第一次柳江镇的时候他俩尚且不熟,第二次他碎识海后昏迷了,再醒来就被前尘往事淹没,把这事儿忘了。
陈渊看着纸上复杂的纹印,说:“这是一种禁制,具体的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反正如今禁制已松,他醒了会慢慢记起一切的。”
“什么意思?”
沈舒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渊见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知道遇上苏衍的事儿他是一分不肯退,便实话实说:“这叫‘神印’。北海有神,曰玄冥,性格凶戾,暴虐好战。天帝为防其作乱,以神印封其三成神力。神印不是别人做出来的什么法器,是自天地初分时就落在北海的,可镇一切妖邪。神是自然的化身,到底不是真正的天道自然,依然受自然的束缚,这种神印就是神也画不出来的纹印,只有同样是自然孕育而出的山河笔才能画出来,不然你以为神器册上关于山河笔的那句‘落阵如神’只够用是一句形容么?”
只是没想到廪君把山河笔封了那么久,最后一击居然是用来镇压苏衍,而且还由于山河笔的临阵反水而失败了。
沈舒白的心思一点儿没在山河笔上,他根本不在乎山河笔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看着床上的苏衍,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有神印,所以他就是玄冥?那个北海的疯子?”沈舒白有点不大相信:“不说玄冥有多不是东西,他好歹是个神,你看床上这个像个神么?”
陈渊斟酌片刻,问:“神印可封一切妖邪,你知道为什么天帝选择用它封玄冥么?”
沈舒白给他一个“讲”的眼神。
陈渊:“因为鸿德天帝觉得,相比较于妖邪而言,不像神的神才更可怕。”
沈舒白:……
沈舒白:“那他会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醒?”
陈渊诚恳的摇头:“不清楚。神印落封是即时起效的,落下之后千万年都没有解开过,谁也不知道它解封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他身上还有一重阴神下的封禁术,神印冲破了封禁术,他的记忆才会回来,这两个撞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阴神?”他立马想起来扶桑双剑。
所以阴神送他们这个也是看在玄冥的面子上?
“玄冥不是名声不好么?阴神为什么要帮我们?”
陈渊:“皇帝还有穷亲戚呢,玄冥跟元胥关系不错,元胥跟阴神有些交情。”
“元胥,三位天帝之一。”
“对。当年……”
沈舒白对于当年是怎么回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打断了他:“等他醒了再说吧。鬼发也在你手上是么?”他立马想到了苍生门圣物丢失的事儿,凶手就在眼前:“玄珠也是你偷的……”
自己被苍生门当替罪羊差点处死,直接导致长明山上的惨剧,原来就是给这个娃娃脸背黑锅!
他眯了眯眼,“听说盐水女神有个弟弟,在被发配去极南炼狱的路上跑了,去找玄冥给他翻案,后来一直没听说他怎么了。就是你吧?苍生门跟玄珠和鬼发一同丢失的还有我和苏衍捡回来的一百多块建木木屑,也在你手上对么?”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想用它重新沟通天地,继续给你姐姐报仇?”
沈舒白越说脑子里的思路越清晰,顷刻间串联起了一切:“所以你一边帮着廪君逼苏衍,是为了让他绝处逢生,冲破封印恢复记忆和神力;一边你又在关键时候帮着我们,因为你跟廪君目的不同,你也不想苏衍还没变回玄冥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后来挡那一下不为别的……”陈渊低声说了辩解句什么,但沈舒白没听清。
“画好了。”宣潇搁了笔,把纸递给沈舒白:“这就是扶桑咒牌落在地上的那半个符文。”
沈舒白看得皱眉:“没见过……跟极南山上的大阵有点像。”
陈渊在长明祠的时候没看清楚,这会儿仔细看了,忽然一惊:“怎么是这样……”
沈舒白看向他。
陈渊缓缓道:“这符文跟神印一样,不是人为的。”
他拿起笔,换了张纸也画了半个符文出来:“你们看,像不像?”
***
“五千年前壬回通过我带给你的那半个符文还记得么?我觉得,它们可能出自同宗。”
廪君说话时,手指间凝聚出金色的线,在镜子前画出从扶桑木上拓下来的半个符文。
“天有四柱,以分天地,镇压混沌。天柱之下壬回不可能出来作乱,这半个符文如果真跟他有关,那可不妙。”
这才是他愿意捏着鼻子来问齐宁的原因。
上古时候天地初分,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浊气之外指的其实是“混沌”,“混沌”能吞噬一切,于是天生四柱,分立四方,将“混沌”镇于地心。
壬回当年作乱,是被齐宁亲手封在南天柱之下的,如果他现在还能爬出来作祟,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天柱镇不住了。
混沌若出,人间将重回天地未分之时,不只是人要死,神也要死。
齐宁一看那符文瞳孔就是一缩,“恐怕真是壬回。”
这廪君就想不明白了。
壬回被封南天柱,扶桑在东边,如果炸木牌的真是他,那他是怎么控制木牌的?
反正廪君不相信扶桑木会自爆。
还是说……
“当初壬回是因为跟凤瑶约战,撞断了东天柱落荒而逃,才在南边被你截下,封入天柱。东天柱距离扶桑不远,会不会是他撞断东天柱的时候顺走了扶桑的符文?”
但这样一来,又有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扶桑会有符文?这世上的树种千千万,他也没见哪棵树上有符文,怎么就扶桑稀奇?
“不可能。”齐宁用一种“你在开玩笑”的口吻直截了当地否决:“扶桑上怎么可能有符文,要是真有,我和其他两位天帝会不知道么?”
廪君语气发沉:“齐宁,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两个符文是从哪来的。”
信息差这么大,我很难替你办事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