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猎人陈嘉行汇报完毕

——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别人都能做到,为什么你做不到?

——是你不够努力,才会够不到那个点!

语言是薄弱的,求助没有任何回音。

渐渐封闭了的口舌,是倔强的蚌壳。宁可裹住切割贝肉的砂砾,也不愿张口排出,直至能哺育出令人满意的珍珠。

闭合眼舌口鼻意,不去看、不去想,不去思量,一意孤行到穷途末路。

李蝉衣上手摁住女生的笔,那个人疯魔了一般推开她。

“我!带大我的奶奶死了!我没有回去陪她,因为要考试!”

“假如我取不到好成绩,假如我没能按照大家的期待考上名牌大学,我不这么做的话,我怎么能对得起我的家人!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是为了这一场考试!”

女生空洞的眼眶一挤,滚出一大串、一大串白胖胖的蛆。

李蝉衣再次握住那名女生的手,静下心来观看着她的容颜,试图通过对方的轮廓、着装,查找到证人对应的身份。

李蝉衣检视着女生手下压着的模拟考卷,和那支从头到尾都在紧握,未曾停下来的黑笔,仿佛透过她,看清了许多人几十年如一次无法愈合的悔恨。

她感喟道:“停手吧,不要再继续了。”她整理着女性的着装,“你已经毕业了,可以从永无休止的梦魇里解放了。唐老师。”

那人的手终于停了。

“解放不了,永远都解放不了。”唐连翘唐老师抓着自己的手臂,干枯的手指骨刨开表皮,露出底下的肌肉组织。她的脸都被指甲抓烂了,两个大颧骨深深地凹陷进去。

每年唐连翘手机里都会准时接收到考试的通知,她手把手带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用这双眼睛见证他们从夙兴夜寐,宵寝晨兴,跟过去的他们没有什么两样。

她时常会梦回读书时期,她是一名前程未卜的学生,戴着比手指粗的眼镜坐在课台下。手动的试卷还没填完,终结考试的铃声就要响起。当上老师的现实就像梦一样,而她将永远无法从永不止歇的梦境里解放。

唐连翘没办法放下手中的笔。脆弱的手皮融化了,粘在了笔壳上。仿佛手中握着的笔才是主体,她则是被笔操控着的,由血肉堆砌而成的傀儡。

一只本应任由施为的木偶,竟然妄想要从永恒的困境中解脱。

不止一个人告诉他,社会环境就是这样。

人口太多了,钱不值钱,人更不值当,这是最优秀的解决方法了。

孩子们受不了,是他们的事。这种事情都承担不来,以后长大了要如何在社会站稳根基?

可没有人在乎有些孩子根本就长不大,他们会像一匹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小牛犊,察觉无法挣脱出痛苦的时候,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谁来解释到底生下来会这么地痛苦,普天之下,灾厄遍地,到底是谁在享福?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

莫非只能一代一代步入这个越来越扭曲的怪圈,好比笼子里的仓鼠,如果不想被甩出去摔得粉身碎骨,就得加快速度奔跑,由此推动轮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不是你的错。唐老师。是你心中的友爱宽容,没能灭绝这些情感才会时常感到受挫。你怜惜那些孩子,见识到他们的不易,对他们的难过感同身受。”

李蝉衣踹裂绑住老师的椅子,拗断那支具有强磁力的签字笔。

会找到方法的,总有一天会找到方法的。

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两个人不行就三个人。只要大家都有求助与助人的概念,慢慢扩散开来,后面的学生就会轻松一些。

不要有那么大的负担,不要将这些罪责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这并不是唐老师的罪过,负责教书育人的她,本就承担了超出职责范围的指标和任务,要是连提高国民幸福度、关注学生们的心理健康、调节家庭氛围都要老师来负责,那要那些坐在高位上的人何用?

李蝉衣始终相信一个进步的国家是民众幸福感高,能够轻松快乐的生活。而非在高压的环境下,从出生一直劳碌到死亡,在家庭、学校、工作单位等环境下轮轴转。

那些信誓旦旦地强调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没有人能够从中超脱的人,有的是因为他们本人就承受了天大的苦难,所以也要别人和自己同频感受才行。

不那样做的话,简直就是在否认受苦受罪的自己,否认他们挨了苦楚的前半生,因此才非要从别人的苦难寻求认同,在同样悲哀的受害者流出的血泪之上汲取到一点安慰,进而说服自己大家都一个样。

但这样做是病态的,不可取的。

挨过的苦,受过的罪不会因别人的苦痛得到些微的抚慰。比起从别人的磨难中赚取扭曲的快意,不如加把劲救助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受苦的孩子们。

唐连翘老师空洞的窟窿眼慢慢有了焦距。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她应该是成功了的,和那些落后了的同学们相比。

可从毕业以后,就只有无尽的空虚。包括现在,她目睹孩子们一个个步上他们的后尘,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像粉饰自我的刽子手送熟悉的学生们挨个上断头台,又与大众一样坚定自己的观念,认为那是唯一一条可以脱离苦海的道路。

坚定这条路径的神圣,认可、推崇、膜拜它的价值,否认除了它之外的一切通道,嘲讽是没有站上这条路并夺得桂冠的人们输了。

直到课堂上一个学生忽然冲出教室,从楼上跳下来为止,她的自我催眠裂开了。

当年室友在她眼前自杀的噩梦重来。

blingbling从李蝉衣后肩钻出来,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唐老师的肩。

猫咪软乎乎的触感,像液体一样流动。

四个粉嘟嘟的肉垫小巧可爱,还会亮出爪子。

blingbling撒娇地蹭了蹭老师的脸颊,两只前爪无意识地在老师肩膀上踩奶。它的爪子粘到了布料,来回粘着,又自顾自玩了起来,倒在唐连翘怀里。

这样的小猫咪是要被人亲死的。“来信奉猫猫神教吧!”李蝉衣脱口而出。“小猫咪无所不能!”

唐连翘老师吸溜了一下鼻子,“你好像搞传销的哟。”想要报警把这冒昧的人抓进去。

恢复理智后也太无情了点。李蝉衣高举着猫猫,做出《狮子王》里托举着小狮子的动作。“那就养一只猫吧,不是猫也可以,一只小宠物,拥抱着仿佛全世界,灰暗的视野会因它而精彩。”

当内心的力量不够支撑人往下走,就想方设法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找寄托。培养各种兴趣爱好,追剧、看番、阅读小说、追星、学一门手艺、画画……都可以。

生命有且只有一次,别让自己的人生像厕所的门一样狭窄。自由自在地拓展它,才不会三番五次的被它拖拽下海。

反之,挣脱不了身下的泥沼不是你的过错,深陷其中无力自拔也不必去悔过。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人总有做不到的事,圣人在世都有数不清的错漏,何况区区凡人的我们呢。

要原谅自己呀。

宽待自己吧。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用尽全力了,依然做不到,呕心沥血地付出却没有相应的回报,对此迷茫和困惑都是正常的呀。

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不要委屈到泪洒巴江。

只有自己是自己的陪同者,始终如一地陪伴自己到老。

多爱惜自己一点,好似捧起一朵棉花的分量。

“我、我不喜欢猫,我想养一只狗。”唐连翘的身躯开始长出血肉,逐渐恢复了她平日的模样。“我喜欢约克夏,我想要约克夏,但它好贵啊,为什么那么贵?”

“行。”里世界自边缘处崩塌,李蝉衣牵着张老师的手,边跑边说:那就养一只狗,约克夏,就养约克夏,我赞助你。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之后。”

她们跑过里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边际,安全地降落在地面。

洒水车清理好了学生们的尸首,死再多的人依旧会有一大批的学生往里面送。

只要历史的悲剧不从中截止。

被曝光了许久,虐待、害死学生的书院、训练营,几十年过去了,仍旧如火如荼地开着,甚至遍布了所有省份。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不会绝迹。在监管人员出台法律遏制,执法者采取措施之前,纵使再多的学生、老师、家长亲自体会一遍遍挖心掏肺的滋味也不会消解。

注意力放在唐连翘身上的李蝉衣,猛地一下推开她。

唐连翘被推得一踉跄,刚栽倒在地面就感应到土地剧烈的震动。重型物体降落的噪音穿透她的耳膜,她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横亘着一大道阴影。

鲜红的血渍流到了她脚边,唐连翘僵硬地低着头,看清了在重力加速度的状态下被大型机械碾碎的尸体。

刚才还在和自己畅谈未来的人,已无未来可言。

人在恐惧时为何会失声尖叫呢?是作为哺乳动物在极端惊惧下,触发人体保护机制,通过刺耳的尖啸声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天地都在旋转,唐连翘捂着脸,十根手指指甲刺入脸皮,挠出一道右一道的血痕。她蜷缩着身体,放声哀嚎着,好似那一年回到宿舍,发现室友用鞋带在双层铺上铺打了个圈,把自己吊死。

“恒本中学已封锁,净网行动正式执行。”

从天而降的铠甲和联通网络的审核员汇报进程,掏出一根古铜色的金属棍。

短棍大约药盒长短,两端延伸出金黄色的光线,拿在手中就是一柄双头激光长枪。

被压扁的李蝉衣脱离原本的肉身,在旁侧长出新的躯体。

那道长枪随即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下她的头颅。

“寄生者李蝉衣已捕获。现场人员情况扫描完成。唐连翘老师身份未知,已失去作战能力。检测到现场有大量不可知因素,由无人机取样带回检查。猎人陈嘉行汇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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