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育德楼内呈现出一个奇异的景观。
至楼下往楼上每一层都倾斜着粘性十足的蜘蛛丝,它们铺开来,张开了密密麻麻的网络,几乎是填平了空余层,在每一层楼之间打好了网,一旦断裂,迅速补上,以此达到阻止学生不断下落的趋势。
只是,现下的漏洞能够人为填补,学生们心中的空洞又该如何是好?
不能响应四时变化的生物会死,自诩万物的尺度,万物的尺度的人类也不例外。
李蝉衣不能保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别的什么路径可走,可如果不接着往下走,就一定是山穷水尽。
她闭上眼睛,放开感官,仔细检查学校内的变动。
学校内的时化趋向于台风的形状,中间有一个眼,四周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有规律地向它输送。那是时化最为严峻的场所,应当是能破解当前困局的钥匙。
她挪动新分化的八条腿,步伐怪异地朝着风眼而去。
由于极其不适应崭新的身体,经常一不小心就爬到了墙上,或者吧唧一下砸到地上。
蜘蛛太多眼睛带来的视觉干扰也很糟糕,相当于从人类原本只能看到的一百八十度忽然展开为三百六十五度,除了晕眩就是晕眩。
她没走出几步路就头昏眼花,有种新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崩溃感。
龙陵游摸着blingbling走出教学楼,不受时化干扰的他遵循主人的指令,把小猫咪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塞了塞,让小猫避免看到室外悲惨的状况,免得应激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惨烈的战场和主人的杰作贞相辉映,一个至白,一个至红,都要叫人忍不住大为赞叹。
龙陵游一边想着不愧是他的主人,一边又为学生和教学楼能够得到李蝉衣如此重用而吃味。
“过来。”李蝉衣命令道。
龙陵游闻言,屁颠屁颠跑过去。正面迎上对方的十六只复眼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在蜘蛛硕大的口器瞄准他脖颈时,自发地把脆弱的部位送上去。
两道长长的尖牙贯穿他的脖颈,穿出他的身体。
十六颗猩红的大眼球,咕噜噜转动着。吃到最后还不尽兴,一下掰掉他的脑袋,连同脑壳一起啃碎了,嚼吧嚼吧,连同暴露在外的四肢一同吃掉。
龙陵游的血液哗啦一声泼了一地,在蜘蛛腿的支撑下,完整地避开了无辜的小猫咪。
那些掉落的毛发,血液、皮肤组织一落地,变成一个又一个龙陵游。
他们或成熟或少年,在不同年龄阶段,唯一相同的就是眼里对李蝉衣的狂热,像是信仰一般虔诚的供奉者,献祭自己的血与肉,骨与壳。
他们发自内心庆幸自己能与李蝉衣融为一体,抛开自己的皮囊供养她的身躯。
别的人都做不到,他也不允许,这份殊荣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夺取。
这是爱,这是忠诚。
这是病态,这是迷恋。
他生病了,不?他觉醒了。
除了她之外,谁都不可以。
被蜘蛛丝包裹起来的blingbling疑惑地挠着包裹住自己的银白色的球体,等它玩到要睡着了,才发现自己从球里面出来了。主人把它放到自己肩上,七彩的头发像是天边悬挂的彩虹。
醒目,且具有标志性,方便它能够从所有的东西里一眼确认自己的主人。
李蝉衣用完餐抛下被啃成碎渣的龙陵游,前往时化中心。
越往那边走,被影响的人越是广泛,他们展现出不小的攻击性,早前有多压抑,现在就爆发的有多厉害。
全被李蝉衣三下五除二用蜘蛛丝包裹住,射到墙上。
耳边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道题你怎么做不出来,之前是怎么学的?”
“丢分、丢分、又丢分!一分就能甩下千军万马,你想想自己究竟被多少人抛在身后!”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们来学校是做什么的?如果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你们现在死了吗?没有还不快爬起来去学习!拖拖拉拉像什么样!”
“考不好你们就是劣等品,以后就要当那拉磨的驴,满世界扫大街去!我都替你们害臊,以后出了门就别叫我,我没你们这样的学生!”
……
老师的命令、家长的谴责,如魔音贯耳,化作细长的针,一针针扎进指甲,还要往肉里搅,往外翘开甲片。
他们的目标只有考试,考试还是考试。
健康是无关轻重,心理问题是不用注意的。
除了考试之外的事情都和他们无关,哪怕同学们悬挂的尸体像是一颗颗随风飘荡的风铃。
现实世界逐渐扭曲,天上又下起了以学生字面意义上的肝脑涂地为结果的倾盆大雨。
这是以现实世界为框架构建出来的里世界,她没必要接触那些掉落的复制体。
可李蝉衣心中隐隐约约明白,这里是以所有学生为基础构建出的世界,每一个幻象都承载了学生们的内心。大楼上横陈的“高考只有一次,生命可以轮回。”的提示语,她的手一松,万千蜘蛛丝弹射出去,接住一个个下落的学生们。
人生的容错率不该只是这么点,也不该只有这么一点。
虽然对大多数人而言,走错一步就是千沟万壑。但如果在这里停止了的话,就是永远的终结了。
李蝉衣进入风暴之中,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看到一个狭隘的老式楼房,一只脚踏上去楼梯只能浅浅拖住她半只脚掌,小猫咪藏在她的头发里,娇声娇气地喵了一声。
她揉揉blingbling的脑袋,把它放出来抱在怀里。
阴暗不见天光的老旧居民楼内,脱落的墙漆内裸露着灰黄的旧土。她拉开生锈的铁门,发出哗啦一下声响。扭动陈年的木门,打开不点灯就是四下昏黑的居室。
先前走过的楼梯与她进入的房间脱离开来,呈现菱形状,一层层剥离开。
她加快寻找的速度,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铁门,寻找担任时化内核的主人公。
终于,她在一个需要低着头才能进入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埋头苦读的女生。
昏暗的室内转个身都困难,四面都是黑暗,只有案头一根忽明忽亮的蜡烛,温暖却带着足有烧尽一切的炽热。是救人于愚昧的光明,也是能焚烧人至灰烬的灾难。
她要靠近她,却陷入了屋内的试卷之中。
地理题出场,数学题,语文题,英语题,政治题……
她被固定在桌面,手里握着一支笔。两臂之间摆放着一张试卷,答完一张还有一张,答完第二张还有第三张,还有更多的考卷,一蹦一跳地跳进屋内。
答题的速度永远跟不上发卷的速度,那些试卷从脚底漫过膝盖,从膝盖到腰胯,一下窜到咽喉,塞进她嘴巴里,糊住她的眼睛。
“喵!”小猫咪一爪子撕开了作乱的试卷。
在共鸣之下,被幻境所捆绑住的李蝉衣回过神来,一掌拍裂桌子。
这试卷她不答了,能奈她何,有本事杀了她呀。
但世界上永远有比杀身之祸更为痛苦之事。
教师的摇头叹息,家长的满眼失望,人们奚落的话语。
学得很痛苦就要受人谴责吗?要是她中途放弃了的话,就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吗?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爱好,只有板板正正的成绩。做不到,做不好的话,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了吗?
她不是符合家长预期,能够成龙成凤的子女的话,就不是能够让父母满意,值得他们骄傲的小孩了?
上课认真听讲,就是学不会,也学不进去,纵然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也不是能够得到老师认可的学生了?
一名女生的心情一阵阵传入耳朵,敲打着什么。
李蝉衣看到了对方的过往——每天都睡不够,睡不清醒。同桌为了刺激自己,藏了一根针,每次犯困就扎自己手背一下,日久天长,手背全是一个个细小的针眼。
女生问同桌痛吗?同桌说。习惯了。
比不上老师说吊车尾都是放弃自己时痛,比不上家长说上不了名流大学都是失败者的痛。
李蝉衣的头发无限伸展开,刺穿包裹住自己的教室。
她走到那名对着墙壁一直写作业的女生前,握住她不断动笔的手,对方每划下一个笔画,就会有一名学生相应死去。
女生的手处于腐烂状态,成堆的蛆虫从里面露出,规律性地摇摆着,因外力的介入,猛地一下收缩。
是死去的亡魂们的剪影,覆盖在一个大活人身上,构造出这一出大时化。
“不是的,高考不止这只有这一次。”李蝉衣试图劝说,“这次考不好可以下次考,下次考不好可以下下次考……只要你愿意……”
空间跟着她的声音愈发扭曲,流着血的墙壁回荡着隐痛的心声。
——不想要继续考了,想要休息,想要停下来,想要睡一个好觉。
但每个愿望说出来就是一种背叛,对家庭、学校、社会的无形的叛逆。
想也知道会被认为是青春期、叛逆期,任何正常需求都会被以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少年时期理由肢解、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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