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六只复眼

在李蝉衣调查期间,又噌噌噌跳了几个学生。上面刚跳,下面洒水车就洗干净了。是跳进游泳池里的人员,顶多在粉身碎骨的一刻爆发出一团血花。接着就像下落的雨,风一吹,就干涸了。

和往常一样,跳楼事件迅速被校方压下,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匆匆忙忙的师生们来来往往,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漠不关心,比一具具行尸走肉还要沉默。

李蝉衣和龙陵游相视无言,分不出究竟哪方更像怪物一些。

是寄生者合当被剥夺人类的身份,禁锢人身自由,亦或者学生们应该在在青春年华的年纪,承受着成年人都未必能担下的高压?

领着最低工资的李蝉衣,可以随意出入校门。

她抱着blingbling遛弯,吸引了一大堆客人上手摸。虽然她外表奇奇怪怪,但是猫咪无罪呀。

服饰专柜的柜姐说,她的表姑死了,家里人正犹豫要不要让学校里的孩子知道。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讨论开了,“知道了又不能复活,让孩子安心高考得了。”

柜姐摸着blingbling的手一抖,“可,那是她亲妈啊。一辈子就只能见这么一回了,以后要见就再也见不着了。”

客人闻言,出声反对,“见着面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临危将死,现在是已经死了。走个过场见一面,影响了心情,考不上好学校!那以后日子全完了!”

有了争执,大家伙凑热闹的本性,挨个围上来议论。

在见与不见的问题上,以考试为重,瞒着孩子,不见即将下葬的母亲为主流。

大家都认为高考比见死去的亲人还要重要,影响什么都不能影响孩子的考试成绩。要是让考生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干扰了心情,拖慢复习进度,将来发挥失常,那就得不偿失了。

纵然能下一年再考,下一年的政策再变当,可不就得耽搁了一生。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像一根紧绷的琴弦,容不下半点错音。

小学至关重要,中学举足轻重,大学斯事体大,工作不可或缺,好比铺开的电信网络,每一处都是节点。无心浏览沿途的风景,只能在无限的疲劳中,做一只被永远被悬在额前的胡萝卜吊着的驴跋涉前行。

不仅老一辈人有这种思想,连年轻的一辈也是。甚至有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逐步将所有人抛进各自疯狂的漩涡里。

李蝉衣环顾着围绕着的年青面孔,问,他们有没有做过一些梦。

上课被老师点名、要交作业了发现没有写、上学要迟到了、试卷发下来不会填,挤在接近一百人的教室里听着课堂……

大家整齐划一地点头。

“对对,是有做过。”

“太可怕了。一想到就要做噩梦。”

“每年到六月就会重复这些梦魇,有时还会被吓醒。”

李蝉衣抱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到学校。走到教学楼楼下,一个人形“吧嗒”一声,摔烂在她脚前。

紧接着,她的视野翻了个个。是某个极速下降的物体,不偏不倚砸在她脑袋上,使得她的视线天旋地转。

洁白的购物袋被污浊的颜色涂染,收敛了五感的寄生者被她的行为所扰。

短暂休克了几秒的李蝉衣,在几乎不能存活的状态下,撑着断肢要爬起。很快就又被砸倒。

“吧嗒”、“吧嗒”、“吧嗒”……

一场人形豪雨迅猛降临,仿佛无休无尽。

全校共计一万八千三百六名学生,大部分齐整如一地排着队。从教室门口到楼梯间,一直蜿蜒着轨迹,直到他们集聚在天台上结束自己的使命为止。

空气中不安的颗粒愈发浓重,类似于具象化的四时变化。姑且称之为时化吧。

学生们恐怕是与它产生了共鸣,被集体支配住了。

被砸成肉饼的李蝉衣,还在努力分析。她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整个身子被压扁成一张薄薄的面皮。

周边有血肉补给,方便她快速愈合。与之相对应的打击,转眼即至。几乎是争先恐后地落在她身上。显然是上一个人刚迈出步伐,下一个人就跟着跳下。

她两个眼球都被压爆了,没有一次这样后悔自己关闭了五感外扩。

应当朝气蓬勃的人类在高处决定终结自己的性命,寻求着变法的寄生者在低处不断地经历死亡和新生。

若说学生们早前是养在跑轮的仓鼠,终日在靡所底止的奔跑中,疲惫困顿。

那他们现在就是一只只躁动不安的旅鼠,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遍布在世界各地。又会在数量膨胀过后出现大规模的异常,主动挑衅强敌,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第一阶段,存续。

第二阶段,繁育。

第三阶段,亡故。

李蝉衣耳鸣得厉害,她刚恢复好的耳朵穿孔流血。

时化里传来一句句挥之不去的叮咛,在四四方方的教学楼里回荡。

“落后一分,你就会被一千个人甩过去。”、“考试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想被踩死,只能往前面挤!”、“拿不出好成绩,你有什么脸面面对你的父母!”、“连书都读不好,你的人有什么用!”……

已有少部分没有被控制的学生,比起有秩序的逃离,他们更习惯于忽视掉对眼前熟悉到麻木的画面。

一个人跳和一群人跳有什么区别,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们正在填写的考卷。

填满桌面的考卷塞到抽屉里都会满出来掉到地上,桌上摆放的书册竖起来也会遮蔽视线。

继续写作业好了。

今天写不完,明天也要写,明天写不完,后天也要写。

今天写完了,明天也要写,明天写完了,后天也要写,永永远远写不完这堆书卷。

他们是流水线工厂上统一出厂的产品。倘若拿不出值得令人骄傲的成绩,就会沦为毫无意义的失败品。从此被打上劣等的标签,丢到垃圾桶里去。

老师会对他们失望,家长会对他们哀叹。

不能够休息,停下来一分一秒都是天大的罪恶。

不能够享乐,听音乐,看夕阳就是无形的背叛。

提起笔来,不要关注外面的事情,只专注在面前的考卷上。

死气沉沉的学生和老师们,好比被捆绑在课堂上的傀儡,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

什么都没有比考试更重要的存在。不管付出谁的性命,亲人也好,同学也罢,都比不过多拿一点分值。

李蝉衣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意识到,那个东西就要出世了。

没有人能与祂相匹敌。

不行,不能这样。她面前的体态无法阻止严重的事态,要改变才行。

改变、改变,从哪里改变的好,改变不了其他人就改变自己。

电光火石间,一道长丝从楼顶向楼上蔓延,接着迅猛地蔓延开,接住了,接下来要往下跳的学生们。一只硕大的蜘蛛趴在教学楼底部,睁着她十六只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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