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仓库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谷物气味和铁锈味。远处似乎还有水的滴答水。
中岛敦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堆满废弃木材的上面，听到开门声，他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紫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惶惑不安。
“日、日向先生……”他小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起微弱的回音。
“没事，我在这里。”日向创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可靠。
他慢慢靠近敦，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与他平视。“老，老虎……真的回来吗？”
“敦，放轻松点。”日向创试图安抚他，“别害怕，我在这……能跟我说说吗？随便聊点都行，关于孤儿院啊，茶泡饭啊”
他需要分散敦的注意力。
“孤儿院……”
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里很糟糕。院长他总是……讨厌我，我是被赶了出来……”
他的话语破碎，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我明白，那不是你的错。”日向创的声音很轻，手掌慢慢覆盖在敦的头顶，揉揉对方的脑袋，带着一定的安抚，“被迫离开熟悉的地方，独自面对未知，一定很害怕吧？”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敦内心最柔软的伤口。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总是带来不幸……那只老虎……它一定是来惩罚我的……”
“院长说……我这种人……横死在街头也是对社会的。”
“……福报。”
那两个字像冰。
——「区区预备学科。」
陌生的声音与记忆中刻骨的蔑视重合，从他灵魂深处，腐烂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没关系的。”日向创微不可察地停顿片刻，继续温温柔柔地说，“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评价呢？”
“可，可是，可是我……”
“敦，你已经很棒了，你起码坚强的、活到了现在。”
“但那只老虎——”
“……你要认清一个现实。”日向创叹了一口气。
“什，什么？”
“那只老虎，并不是来惩罚你的。”
“诶？”
“虽然不可承认，但……是你在惩罚你自己啊。”
月光像一柄冰冷的匕首，逐渐刺入敦的瞳孔。
“你来到这个城里是两周前，老虎在城里出现时也是两周前……四天前你在鹤川附近，同样有目击者说老虎也出现在鹤川附近。”
“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吧？这个世上的异能者还真多呢。”
湛蓝的月光下，敦的身体开始变化。
“不、不——我……”
他的关节发出不自然的脆响，纯白的毛发刺破皮肤，在月光下疯狂滋长。
转瞬间，紫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一道细线
——属于野兽的竖瞳。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兽瞳，锁定了眼前唯一的目标——日向创。
【创，危险。】
日向创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面对如此庞然巨物，人类体型的渺小与无力感被放大到了极致。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逃？
不。
他不能逃。
他看着那双兽瞳，在那片被兽性彻底淹没的狂暴深处，他似乎依然能看到一丝属于“中岛敦”的、极致的恐惧与痛苦。
——【一个无家可归、饥肠辘辘、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孩子。】
太宰说的话，言犹在耳。
——日向君，这是个好问题。
——武装侦探社存在的意义，并非简单地执行委托。有时候，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事件’，更是‘人心’。
“我知道……”日向创苦笑。
【但是出流啊，请你……】
【我一直都在信任你。】
……
……
日向创没有后退。
“中岛敦——！”他用尽全力呼喊那个名字，声音在虎啸的余音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破音的嘶哑，“看着我！听得到吗？！”
白虎显然听不懂，或者说无法理解。它后肢微屈，巨大的身躯如同压紧的弹簧，眼看就要扑杀而来。
【我要保障你的安全。】
神座出流的意识带着一丝冰冷的决断。
然而，就在神座即将接管身体的前一刹那
——日向创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没有寻找掩体，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动作。
他猛地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全无防备、甚至堪称拥抱的姿态，直面那头凶兽。
“敦——！！”
他异色的双瞳在月光下灼灼燃烧，左眼的绯红是燎原的烈火，右眼的碧绿是沉静的森林。
“没有人应该被定义为‘不幸’！”
“也没有人生来就该承受惩罚——！！”
他的声音，穿透了一切。
于是，奇迹出现了。
那蓄势待扑的白虎，动作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就是现在！
【出流！】
【收到。】
瞬间，双眸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绯红，在月光之下，冷得如同浸透了血色的寒冰。
神座出流，完全神降。
但他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发动攻击，或是进行精妙的闪避。
他维持着日向创那个张开双臂、毫无防备的姿态。
白虎那庞大的身躯扑来，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神座出流绯红的眼眸冷静地映出猛兽的轨迹，甚至连瞳孔的缩放都未曾改变。
在虎爪即将触碰到他胸膛的前一瞬——
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侧身、前踏，动作简洁精准到了极致，如同经过无数次的演算。他并非迎击，而是……切入。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他来到了它相对脆弱的侧颈方位。
然后，他抬起手臂，并非格挡或攻击，而是……轻轻地，将手掌覆上了白虎那因咆哮而微微震颤的、布满白色毛发的脖颈。安抚。
没有用力，没有伤害。
只是接触。
“安静。”
神座出流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彻在野兽混乱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警告。
一种基于绝对洞察力之上的、对现状的判定。——那可能是无聊的。
“你的恐惧，毫无意义。”
白虎的动作猛地僵住。
扑击的惯性让它庞大的身躯向前滑行了一段，利爪在水泥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但它确实停住了。
它巨大的头颅扭转，看向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
神座出流绯红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它，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毛、血肉，直接看到它灵魂深处那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白发少年。
“看清楚了。”
他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平稳。
“这里没有惩罚，没有追杀者。只有你，自我厌弃的你。”
话语落下的瞬间，白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哽咽的呜咽。它的兽性似乎开始消退，那抹属于“中岛敦”的恐慌和自责再次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
白色的毛发如同退潮般缓缓收缩。
月光下，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兽轮廓正在逐渐瓦解，重新显露出少年瘦弱的身形。
神座出流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直面猛兽、并以一言止住其凶性的，并非什么惊心动魄之举，只是一件按部就班完成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剩下的，交给你了，创。】
意识切换的恍惚感传来。
日向创重新掌控了身体，左眼的绯红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异色。他踉跄了一下，体力消耗让他有些虚脱。
但又立刻看向前方。
中岛敦已经完全恢复了人形，蜷缩在地上，昏迷了过去，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惧的表情，但呼吸已经逐渐平稳。
日向创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快步上前，轻轻盖在了敦的身上。
【我们成功了，出流。】
【是的。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是超越了我的逻辑计算范畴，意料之外的……最优解。】
*
就在这时，仓库锈蚀的铁门再次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日向君~我带来支援了哦~”太宰治欢快地挥着手，率先走了进来，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来郊游。
“不是我叫来的支援吗？你就给了我一张便条然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国木田独步紧跟其后，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他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仓库内部。
“你根本没说重点，我可是连轮休的人都叫出来帮忙了！”国木田补充道，语气带着无奈。
“诶？”日向创抱着昏迷的中岛敦，愣愣地看着门口。
仓库外，又慢慢走出来几个人。
“啊，看来没有人受伤。”与谢野晶子提着巨大的医疗箱，用着明显失望的语气说，目光在日向和敦身上转了一圈，确认连皮外伤都没有。
……到底在失望什么啊。日向创内心无力吐槽。
“侦探社新成员！好耶！”宫泽贤治跳了两步，蹦到敦的面前，好奇地蹲下，“诶？侦探社新成员是两个人吗？”
“不是啦，贤治，” 江户川乱步嘴里含糊着棒棒糖，绿色的眼睛半睁开一条缝，目光投向日向创。
“这位刺猬头才是新人。至于地上那个嘛……是‘事件本身’，也是‘结果’。新成员干得还不错哦？”
他语气带着一丝赞许，似乎对日向的处理方式颇为满意。
“那，那个……非、非常抱歉！呜呜……”
一个怯生生、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一位穿着类似护士服、身材姣好的少女怯怯地探进头，眼角挂着泪珠，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我、我来晚了…刚刚在仓库门口摔了一跤！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然而，正是这熟悉的声音，让日向创瞳孔微缩。
——超高校级的保健委员，罪木蜜柑。
*
日向创猛地抬头，看向依旧笑眯眯的太宰治。
太宰治轻松愉快地介绍道：“啊啦，罪木小姐也来了？真是可靠呢！这位是罪木蜜柑，是我们侦探社一位……嗯，比较特殊的协作医生哦，最近在和乱步先生的出差委托刚好完成，有空闲呢。”
“日向君，你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日向创:出流你怎么做到让人虎乖乖听话的？
神座出流:区区超高校级的驯兽能力我也是有……
日向创:彳亍，闭嘴。
最近要期中考试，可能慢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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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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