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休加班的痛苦，华如雪懂。
此时某位刚回到家就接到上级电话的暴躁加班人：“东海一区联合研究？我打双份工，宋益清给双倍工资吗？”
“先生说，”管家托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回答，“明年年底包两年年终奖。”
“两年年终奖？”
两年年终奖，180万。
华如雪啧了一声，“行，到时候可别又沦落到向我借钱。”
她利落地结束电话，按上别墅大门的指纹锁。
北庭一号坐落于余城东郊板块，位列世界顶级豪宅之一，也是目前在C国售楼盘中均价最高的住房。版图内总计25栋别墅，每一栋都堪称宫殿大宅，矗立在各自独立的绿野庄园之上，每一座小型庄园内，都配有标准的大理石喷泉和鹅卵石铺就的花圃。无可挑剔的设计细节，处处透露着欧式庄园独有的质感与尊贵。
华如雪，当之无愧的豪门千金，尤其因混血而生的一头红色卷发更是金钱与权力的象征。
她一出生就在余城——国家最富饶的经济带城市——的食物链顶端。余城首富华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华秉钧的亲孙女，父亲华霖名下运营的企业是异能源领域的龙头之一。
手握豪门大小姐剧本的华如雪，却做出了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两件大事：七岁留学费里德；二十一岁把顾家的继承人耍得团团转。
七岁那一年，是华如雪人生的分水岭。七岁之前，受尽宠爱的华大小姐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可急得一大家子连年寻访名医探究其中的原因。
高智商的温柔总裁爸，美丽多金的异国贵族妈，愣是七年了也依旧无法接受任何自家可爱女儿被诊断为哑巴的可能性。
有一回甚至病急乱投医到了宋家旗下的TIME研究所。
“孩子各方面都很健康，”史蒂芬博士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接近满分的智力测验道，“甚至智商远超同龄人。”
“那年年是为什么……”
史蒂芬看了眼端坐的女孩，象征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回道：“也许她只是……我的意思是，也许是因为没有特定的事情引起这孩子的兴趣，传言说爱因斯坦说话也迟……”
“可是这都七岁半了，孩子他爸最近天天回家就教孩子发音，我一有空也带她上游乐园，”华母还特地强调，“——余城最大的那座儿童主题游乐园。”
史蒂芬扶额，只能换个方向问起孩子生活中是否出现过特殊的行为。
“年年这孩子打小就不爱搭理身边的人，要说有什么特殊的举动……我想起来了！年年从一岁多起就爱盯着他爷爷的画看，在书店里也会拿物理学和生物化学的书翻。可这和孩子不能开口说话没关系吧？”华母站在一边，面上显示几分紧张。
那时她还年轻，靓丽的红发被精心打理，像是从西方油画里走出来的森林仙女，眉目间却都是对孩子的担忧。
史蒂芬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追着问：“您确定是物理学和生物化学？”
“是的。”
“那幅画的名称是？”
“我记得……”年过半百的华秉钧思索良久，却觉得那金色展示牌里的画作名称如蒙大雾，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具体的字眼，哀叹一声道：“惭愧啊，这幅画是老宋的封笔，好像是关于什么基因的……”
“《神明序列》。”
一道突兀的声音接上。
“对对对，”他一拍脑袋，“就叫《神明序列》，还是年轻脑子好使……”
下一秒，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年年？”
面对三张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震惊脸，华如雪的视线越过大人肩膀的夹缝，看着史蒂芬似笑非笑。
“那是变异体人鱼阿雷格斯塔的基因序列，在不久的将来，地球现代文明终将覆灭，只有开发出新型基因序列才能实现人类的新形态进化。”
“而处于适应反应中的异种研究，正是人类走向新文明的起点。”
一长串语出惊人的观点输出让所有人当场愣了片刻，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
“华小姐，曾经有一位前辈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如今他已是异种生物学领域的泰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他引荐你。”
史蒂芬开始认真挖墙角。
华氏夫妇当场不干，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自己含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女儿进入异种领域。
这个新兴领域的研究到处都埋着未知和危险，这一点，华霖最清楚不过。
当年宋益清的父亲在研究变异体的实验中不幸感染，半日内便暴毙身亡。华霖永远忘不了葬礼上少年宋益清眼里的死寂。
华秉钧沉默良久，望着小孙女眼里闪烁的亮光，下定决心般转过身道：“那就麻烦您了，史蒂芬博士。”
于是，华如雪还没开始接受正常的国语教学环节——也许她根本不需要这一步——就被送往费里德进修异种生物学的相关理论。
此时宋益清也留学海外，多年后回国以一己之力撑起了TIME科研所。
宋家分为商业和学术两条大道，三代以内的宋氏研究者在实地勘测中无一人生还，宋益清的姐姐至今仍下落不明。
有人说这位年轻有为的科学家已经在国外与当地的知名学者结婚定居，也有人说这位有钱的大小姐是在极地考察时禁不住诱惑跟英俊的穷小子跑了……失踪的消息确认后，余城一时众说纷纭。
华如雪和宋亭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带着年幼的宋益清来家里拜访。瘦削的女人端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名门的家教礼仪。
华如雪忘了那时她的衣着饰品，只记得这个陌生女人的温和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和疏离。
听说她刚从极地考察回来，在下一次出发前被家里安排着来探望生病的陆芸——只能在病榻上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的可怜女人。
“年年，这位就是宋亭宋小姐，专门来看望奶奶的，”华母摸着站在红木茶几旁的小孩，她从不放弃和女儿交流的任何机会，“这位是益清，是宋小姐的胞弟。”
胞弟，一个母亲所出的亲弟弟。
华如雪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宋父在原配离世后五年又娶了一任妻子，华如雪从家中女佣的闲谈得知，那个女人和大学时期的宋母简直如出一辙，连声音都惊为天人的相似，难怪这个痛苦的男人会再次沦陷。
宋亭和宋益清是去世的宋母所出，是亲朋好友口中认可的两个可怜孩子。而那个女人诞下的孩子，听说也是品性纯良，却始终无法在交好的世家中立足。
再后来，宋父意外身亡，这个在婚姻里受尽冷眼的女人选择带着孩子远走他乡，所有人都失去了她们的消息。
“原来你就是年年，”女人温润的嗓音像是山涧溪水，她蹲下身拉拉她柔软的小手，“益清没比你大多少，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尽情使唤他。”
她捂嘴轻轻偷笑，月牙似的眼睛散着细碎的光，像是来自春日午后的和煦暖阳。
这就是华如雪对宋亭的第一印象。
漂亮，优雅，温和。
和二十年后随意使唤自己的宋扒皮有着天壤之别。
可惜再次听到宋亭的消息，却是这位天才科学家失踪的通告。
那时她即将结束费里德的留学生涯。
她不清楚宋家发生了怎样重大的变故，以至于宋益清出现在她在费里德买下的别墅门前。
“借我一千万。”男人两眼通红，嗓音裹挟着潮湿的冷意。
“多久要用？”
“一周后。”
华如雪卖掉了费里德的另一套别墅，华秉钧的装修审美并没有讨到宝贝孙女的欢心，那套别墅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
后来她才知道，宋益清组建了营救队在极地寻找宋亭，可惜三千多万的救援费用并没有发挥作用，长达半年的搜救行动最终因资金垄断而不得不停止。
华如雪明白是宋家的长辈下了命令。只有这些异种研究者的家人知道，这片辽阔的冻土下埋葬着多少尸骨。
她记得留学后宋益清和她聊过异种研究的事情。
他说，这是条不归路。
“不归路？”
仍显幼态的华如雪看着他，一双桃花眼生得动人，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添几分娇俏，活像精致的白瓷娃娃，她认真说道：“这世上，没有哪一条路不是走出来的。这世上一定存在某种完美的进化基因，人类走进新文明只是时间问题。”
“你还真是……”宋益清冷笑一声，“某种意义上的狂热信徒。”
“我只忠于人类。”
“什么人类的伟大事业……”华如雪恨恨地一甩高跟鞋，家里的女佣们立刻上前接过她的挎包和手机，又及时摆好那双价格不菲的高档定制皮鞋。
“小姐，”其中一位褐色皮肤的菲佣微微欠身，“夫人睡前吩咐我们告知小姐，下周六有一场和顾氏的聚餐，务必请小姐出席。”
她斟酌着自己的每个字眼，生怕大小姐又开始睡在科研所——一旦提到顾家，华如雪总是再三推脱，要不就干脆直接拒绝回家。
“下周六我不在。”
“夫人说，若是此次能直接拿下顾家在余城公共交通领域的能源供应权，对于华氏来说是——”
华如雪咽下最后一口燕窝，将杯子放在洁白的餐桌上，说道：“下周五我出发去东海一区。”
“东海一区？！”
躲在二楼护栏边偷听的几位长辈发出爆鸣，华母立刻从楼梯下来，她火红的卷发已交缠着几缕岁月的白痕，“年年，东海可是异种重灾区，谁不知道去了那地方就是凶多吉少，是益清让你去的？把电话拿来，妈妈和他说——”
“年年，你说的是真的吗？”华秉钧也紧跟其后。
华如雪的沉默引得众人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
“年年，爸刚听见他们要给你两年的年终奖，你告诉爸爸是不是最近缺钱了，爸这就往你卡里打钱。你先拿着这笔钱出去散散心，东海的事我们再做打算。”华霖一脸关切地看向自家宝贝，心里又开始后悔当初同意她出国留学。
“爷爷，爸爸，妈妈，”华如雪站起身，“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想去东海一区，那里是重灾区没错，但却有着极大的变异物种开发价值，我不想错过这次和国际部联合研究的机会。”
“年年，你可不能和益清的姐……”
华母还想说些什么，却华秉钧严厉打断了。
“孩子有想法是好事。”
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孙女，她出落得大方又漂亮，这些年优异的成绩更是让家人倍感骄傲。
她身上有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决绝。
他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离开，一如当初的宋亭。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爷爷，爷爷一定鼎力相助。”
洗漱躺下后，她发现手环的提示灯在闪烁，打开一看，是来自华霖的转账记录。她数着投屏里的零——
整整一千五百万。
紧跟着一条简短的信息：年年，照顾好自己。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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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华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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