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了多久。
其实他对这一块地方称不上是多么熟悉。巷道么,路都长得差不多,不过闷着头有弯就拐,三绕两绕竟然真的就跑远了。
李陶停下来,一边喘息,一边扶着墙回头张望。看不见红蓝的光芒,也听不见呜呜作响的警笛声了。
无比倒霉的一晚上。
人情半点儿没还上,反而升级成仇恨了。
他烦得要死,慢吞吞地往感觉里主街的方向继续挪着,膝盖上蹭破皮的地方被雨水一浸,火辣辣地疼着。
明明不是伤的最厉害的地方。因为破皮的面积大?
倒是被揍肿半边的脸被凉的雨水浇木了。但明早起床,这片地方绝对不会让他好受。
李陶有的没的胡思乱想一通。
总不会倒霉的下一个转角遇上带着一帮小弟的大捷?
他被这个设想惊到了,好在并没有实现。下一个转角,他听见车声,走过去看见了外面人行道铺着的方砖,道边无尽延申着的梧桐树。
竟然莫名其妙地真走出去,走回主街了。
看来这一晚上的霉运要到头了。
他心里稍稍放松了点儿,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疲惫涌上来。低着头,顺着平日里走过无数遍的街道接着走,李陶熟门熟路地又扎进一片门头房区,在一家不起眼的网吧门口停下。门头的招牌上写着:新潮网吧。
只不过这网吧今晚不营业,拉着卷帘门,门上还贴着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写着老板有事出去明天开业。不过这对李陶来说不是事儿,谁叫老板是他舅呢。李陶把那张白纸扯下来,掏钥匙,娴熟地拉开卷帘门。
今晚上在这对付一宿得了,回他舅家半夜又得被他回来吵醒。
进门,开灯,回头再用链子锁把门把缠着锁住,李陶把那张破白纸将就着又粘在玻璃门上。
李陶没精打采地先进了卫生间,凉水拍了把脸,缓缓方才一路跑出来的热气,身上黏糊糊的,想洗澡。
厕所有简易的淋浴设备,还有热水器。但应该没有热水。
他出洗手间,又转进仓库。
后面两间屋子,一间正经一点还带推拉窗户的是他舅的屋子,另一间是仓库,逼促一些,一面墙堆着破零件什么的,旁边支了一张小床,算是李陶的屋。
李陶在他舅家的房间比这里好多了,但他跟他舅一样,两头住,他比起他舅还更喜欢住在网吧一点,尤其是他舅住家里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热水器,果然没烧,没法洗澡。李陶做了片刻思想斗争,最后坐到大厅的柜台后面开始发愣。
他真心受不了凉水澡。
今晚上下雨,似乎一夜时间把夏末赶进秋天里去了,关不严的大厅玻璃门处灌进来凉风,浇得李陶忍不住打哆嗦。
这时候脑子已经被风吹得想不起来洗澡的事情了。李陶开始觉得屋子太安静了。他把电脑打开了。整个大厅就这一台电脑还能算新。
摸了一把植物大战僵尸。
这把打得非常之烂,最后一个报纸老头僵尸慢悠悠晃进了房子,戴夫的惨叫响起来。
李陶本来还在发愣,让这一嗓子吓得心脏都狂跳起来。他忍无可忍地关了游戏,顺手打开了昨天没看完的电影。
一边看一边打开身后头的柜子摸出了包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昨天因为啥事看了一半来着……
“哐啷”一声,在黑夜里显得非常之响。李陶飞快地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向门外,喊了一嗓子:“喂,不营业,没看见那写着吗。”
是有人拉门试图进来,但李陶从来进门的时候就用链子锁在室内把门把手拦起来,所以外面人是进不来的。
他本来以为那人看见纸自己就走了,没想到过一会儿还能看见外头有个人影还杵着。李陶摁个暂停键,把瓜子搁桌上,站起来打算去会会那个不识字的二百五。
别是来找茬的。
可等走近了一瞧,李陶原本谨慎接近的步伐刹住了。他有点儿无语地看着关涉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左手搭在门把手上,没再用力拉,像是在示意他把门打开。
真是来找茬的?找到这来了?这是什么效率就联络好人他的位置,又或者是怎么个寸劲儿能让关涉在大街上逛着就能寻着仇?
但前提是,找他干嘛啊!李陶摸着良心敢说自己没动关涉一根手指头,甚至要不是自己他关涉怎么能全胳膊全腿地走出胡同!精神损失费都没由头要,自己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陶不打算给关涉开门是肯定的。他在里面一手拢着门把,一手敲敲那破纸,直视着关涉的眼睛,说:“今晚上不开门,看这儿。”
关涉也只顺着瞥了一眼,然后没什么所谓地说:“看见了。”
看见了?就这样?真是来找抽的吧?李陶咧咧嘴,再看他的时候眉头压低了,是准备发难的前兆:“看见了?然后呢?想找茬?”
“别戾气这么重啊。”关涉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脸,不羞不恼,用一种拉家常的语气开口道:“这店你家开的呀?”
“管你什么事。”李陶没好气,“今晚上不开门。”
“可我看电也没断,你电脑也开着呢。”关涉冲他笑笑,“同学一场,包夜,谢谢。”
李陶瞪着他:“神经病,听不懂话?”
“那你就真是不愿意让我进去喽。”
废话。李陶在心里说。你进来我抽你吧。
谁知道关涉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兜里掏出个暗红色的本本来,啪的一下拍到玻璃上,金黄色的隶书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大字:学生证。
李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摸兜。
果然,没了。
那他妈是他的学生证。
就在这时候,关涉慢悠悠地开口了,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李陶同学,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还揣着去打架呀。”
根本不用多说了,关涉根本不该知道他的名字。现在好了,什么底儿都能透出去了。一瞬间的上火之后,李陶冷静下来:“你想干什么。”
“包夜。”关涉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的眼睛长而上挑,眼睫毛非常长,就这么直视着李陶,简直有股不知道是邪性还是什么的味道。
李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抄家伙出去把关涉揍地下再把证抢回来的可能性,想起方才这小子的战力,心里有点儿发虚。
只好信口瞎编:“今晚上网线坏了,没什么好玩的。”
“没事儿。”关涉满不在乎地,“有个地方待就行。”
这下子李陶大概有点儿明白了,关涉指定是今晚上没地方待了,又付不起住宾馆那个钱。网吧经常能招待上这种包夜客人,他们往往疲惫而潦倒,找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就是睡觉。
李陶存心多说一句:“旁边就有宾馆,想睡觉上那去。”
“住不起。”关涉很干脆地说,而且看着并不在乎的样子。
“右转还有网吧。”
关涉不说话了,嘴角弯起来一边儿望着他,像是个嘲笑的样子。也是,附近就是他们学校,大小算个重点高中,旁边的网吧查都得贼严,想上网必须年满十八拿着身份证。
李陶抬起下巴看他,那这么说,自己这地方还是个唯一能收留他的所处了?
但关涉飞快地打破了他微妙的优越感。
“我看你也没有把它拿回去的诚意呀。”关涉看着慢吞吞的,手上却相当利索,只一晃就把那本学生证又收回到他裤兜里去了,“那我更不强求,你有那个补办的本事,自己去找老李弄吧,这本我就随手扔了。”
不等说完,他真就转身走了。而且并不是等商家转言挽留的速度,三两步就走出了巷子,尾音模模糊糊传进李陶的耳朵里,背影马上就要消失得让人找不见了。
李陶简直头皮发麻。这本学生证在他们学校还真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年年开学都得用。况且,关涉手上的这本已经是李陶弄丢过一次补办出来的了,差点被教导主任李旭弄得扒掉一层皮,打死他也不想再去找李旭一趟!
“喂!”李陶一边喊,一边低骂着手忙脚乱打开链子锁,打开门发现外面竟然还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不大,乍一浇人身上可还是挺冷的。他一边喂喂的喊,一边继续往关涉走出去的方向跑,遥遥看见一个影子,头也不回,冷漠地往外一直走。
“他妈的!”李陶拔腿往上跑,这小子就跟聋了一样死也不回头。不知道怎么的,那个从来没叫过的,一点儿也不熟悉的名字就这么顺其自然地从嘴里冒了出来:“关涉!”
不知道关涉是不是诚心的。方才那么大声叫他没反应,一说名字,他立马把头回过来了,脸上还是笑着,就像预料到李陶会叫他似的。
“你果然知道我的名字。”关涉说。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李陶手上甚至还抓着一把链子锁,颇狼狈地站在巷口,看着关涉回身,低头一点点走过来了,并且很快把还站在那发愣的李陶落在原地,一头扎进了这个破破烂烂的网吧。
那个自如的劲儿。李陶真后悔自己刚没在巷口拿链子锁抽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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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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