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罗长青眼巴巴地看着罗大友夹起桌上最后的一坨五花肉送入他的腹中,却什么话也不敢说,那可是他爸,家里的土皇帝。
在罗家,罗大友排第一,罗长青排第二,李淑排第三,罗采幽排第四。
番茄炒蛋里最后一筷子蛋正盖在罗采幽的米饭上。
“妈!”罗长青直勾勾地盯着罗采幽的饭碗,都没拿正眼瞧李淑。
李淑的筷子立马将蛋送到罗长青的碗里。
那蛋一搭在米饭上,罗长青立刻刨饭,似乎再慢了几秒,罗采幽就会把蛋抢走。
“姐,你不会怪我吧?我只是看这蛋太多油,怕你吃了长胖。”罗长青的嘴角残留了蛋碎,看着的确恶心。
罗采幽夹了几筷子土豆丝到碗里,“我怎么会怪你?我不爱吃蛋,我更喜欢吃土豆丝。”
筷子一搁,碗一撩,罗大友进屋睡觉了。
李淑就着小咸菜喝下最后一口稀饭,“最后吃完的人记得洗碗。”
罗长青听了赶紧加快吃饭速度,一定要抢在大姐前面吃完,他的手可不能碰那些油腻的东西,他的手是拿来写字的。
最后,是罗采幽打扫的残局,菜碟里只剩下些大葱、芹菜、大蒜,她将就着吃了。
这样的日子,罗采幽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她都习惯了,习惯了吃他们挑挑拣拣剩下的剩菜,习惯了把肉、蛋、奶让给爸爸和弟弟吃,习惯了饭后擦桌洗碗。
李淑说,女孩子长得好不好看、聪不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善良、懂事、勤快,才有男人看得上,才能嫁到好婆家。
母亲说的话一定没错,罗采幽听进去了,并一直为成为这样的女孩子而努力。
她做到了,可李淑又说,好女孩一定会孝顺父母、爱护弟弟,事事以父母、弟弟为先。
这话也没错,罗采幽也听进去了,她挣的钱全拿给李淑保管,并且从不过问。
毕竟,要是以后嫁出去了,婆家有人欺负她,她还得找弟弟过去给她撑腰,钱嘛,没了可以再赚,亲情没了,是找不回来的。
想到这里,罗采幽心中的不满也没了,不就是块蛋嘛,没了就没了,改明儿再做就是,反正是她做饭,做饭的时候悄悄吃一块也不会有人发现,没必要在饭桌上和罗长青红脸。
况且,一会儿就有人给她送肉来。
*
任如初提着香喷喷的辣子鸡来找罗采幽,罗采幽正坐在小板凳上洗全家的衣服裤子袜子鞋子,任如初娴熟地搬来两个小板凳,一个拿来当桌子,一个拿来当凳子。
任如初提起罗采幽的两只手,“先别洗了,趁热吃,吃了再洗。”
“没事,你先吃,等你吃完了,我再吃。”
李淑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得对人好十分,这样做,才能交到朋友。
罗采幽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任如初才会一直对她这么好。
任如初拆筷子的手停了下来,“你不吃我也不吃,要吃一起吃。”
“好好好。”罗采幽终于肯放下那些又臭又脏的衣服。
任如初一直不理解罗采幽为什么要无条件地对家里人好,明明他们都是吸血虫,想吸她的血,可她总是看不清,还觉得家里人对她很好。
别家的大人都不舍得让女孩洗碗洗衣服,她家倒好,苦活累活脏活全给她一个人干,她妈连给她搭把手都做不到。
任如初曾经暗示过罗采幽,要自私点、对自己好点,问题是罗采幽一个字都没听懂,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明着说她家里人不爱她吧。
所以,任如初只能偷偷地对罗采幽好,明着对她好,罗采幽不接受。
任如初记得第一次给罗采幽送肉吃,罗采幽得知是她专门给她做的,立马不动筷子了,非要她把肉带回家。没办法,从那之后,任如初每次带肉来找罗采幽都骗她,那是她家吃剩下的肉,罗采幽这才心安理得地吃肉。而且吃肉还得避开罗长青,罗长青要是在家,罗采幽也会先把肉端给罗长青,等罗长青吃完了,才轮得到她们俩。
好在今天罗长青不在家,他一早吃完饭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或许正因为罗长青不在家,罗采幽今天的胃口格外得好,一口一个鸡丁,任如初却一筷子没动,明显是心里藏着事。
“你怎么了?”
任如初犹豫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罗采幽放下筷子,握住任如初的双手,“你慢慢说,别着急。”
“我说不出口。”任如初紧张得手心流汗。
“你不相信我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那边。”
罗采幽说这话时,眼睛诚恳无比,任如初渐渐放松下来。
“好吧,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罗采幽举手发誓,“我向天发誓,如果我把你讲的事说出去,我不得好......”
任如初急忙捂住罗采幽的嘴,“倒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
任如初凑近罗采幽的耳朵,“周念秦摸了我的手,我觉得我被......骚/扰了。”
周念秦和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他的为人,她们再清楚不过。
正因为如此,任如初才觉得讲出这件事很困难。
朋友之间何来骚/扰一词?再说了周念秦人那么好,他怎么会干下流事?任如初怕自己误会了周念秦,才想问问罗采幽,好确认自己的感觉是否出了错。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他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流氓。”
虽然任如初有预料到罗采幽会这么说,但真正面对罗采幽的反问句时,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任如初拼命解释,“不是!你听我继续说,当时我在打井水,然后他就从后面抱住我,摸了我的手,他的前面贴着我的后面......我说不下去了,越想越恶心,总之,我很不舒服,浑身不舒服!”
罗采幽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周念秦也碰过我的手,我当时没觉得怎样。”
任如初的心情差到极点,罗采幽怎么一点也不向着她说话?前一分钟说的话,现在就忘干净了。
罗采幽又说,“是不是周念秦喜欢你?他在暗示你?”
秦秋韵死后,周念秦就没再谈恋爱了,村里有人张罗着给他介绍新女朋友,周念秦婉拒了,说是要替秦秋韵好好照顾她的表妹,也就是任如初。
任如初自幼丧母,十五岁那年,父亲离家出走,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秦秋韵见任如初一个人生活都成问题,便叫任如初跟她一起生活。
秦秋韵是村里最能干的人,早早分了家,一个人挣钱、盖房、养家,多了一个任如初,并不会多了一个负担。
可三年前,秦秋韵也死了,秦秋韵的房子被她的父母霸占了,任如初只好滚回自己的老窝。所幸的是秦秋韵在死前把她的全部存款交给任如初,没落到她黑心父母手里,那笔存款可不小,足够任如初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按理说,任如初完全不需要周念秦的照顾,偏偏周念秦非要时不时来看她,无论她怎么拒绝都不行,她也很苦恼。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任如初气得不行,骚/扰与喜欢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我现在一想到他,我就犯恶心。”
罗采幽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觉得周念秦不是那种人,但我也相信你没有说谎,要不然你先回避他?”
“我知道了。”任如初放弃跟罗采幽解释,既然罗采幽已经站到周念秦那边,她说再多也是白搭。
别人不相信她没关系,只要她还相信自己就行。
*
天黑了,姬九思和梁惜月终于赶到不尽村,不尽村是唯一一个离双河洞最近、有人住的村子。
四个小时的过山车已经把她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有得住都不错了,她们不敢挑三拣四。
只是这儿好像跟一般的村子不太一样。
全是石头建的房子,远远看去像一座座坟,每家门前的左右两边都有两棵光秃秃、细长的树,树顶亮着青光,刚好当路灯使。
梁惜月觉着不对劲,“好阴间的地方,我们怕不是走错路了?”
姬九思嘘了一声,“别吵,让我想想。”
这里实在太不像活人会住的地方,姬九思的脊背不禁发凉。
罗采幽背着一筐菜从村外回来,便撞见了两个外地人站在路中间东张西望,兴许是第一次来这儿被吓着了。
姬九思拉着梁惜月往前走,寻思找一户人家问问这里的情况,刚要敲门,一只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搭在她的手臂上,姬九思慢慢转身。
“你们有什么事吗?”罗采幽笑着问她们。
姬九思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梁惜月将姬九思拉到身后去,“请问你们这里有民宿吗?”
“民宿?没有,我们这儿很少有外地人来,”罗采幽本来打算赶她们走,但看在她们都是女孩的份上,这荒郊野外走出去指不定发生什么意外,便想到一个法子,“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个住的地方,你们最好今晚住了,明天一早就走。”
“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梁惜月嘴巴甜,哄得罗采幽特别高兴。
罗采幽带着两人到了任如初家,此时,任如初正坐在家里翻书,脑子里却看不进一个字,她满脑子想着该如何解决周念秦的事。
一见到两个外地人,任如初有些懵,“发生什么事了?”
罗采幽解释道,“她们迷路了,找不到住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这儿方便住人,她们住一晚,明早就走,你看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不知道她们住不住的惯,”任如初朝她们挥手,“你们要不先看看里面的房间?”
梁惜月摆手道,“没事,我们不挑。”
“那行,我就把她们交给你,我先回家了。”
罗采幽歇不得,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做,任如初也没拦她。
梁惜月又问,“这儿多少钱一晚?我把钱给你。”
“啊?不用钱,你们放心住,”任如初发现她们嘴皮干了,递给她们两杯水,“我叫任如初。”
“谢谢,梁惜月,”梁惜月指着姬九思,“姬九思。”
姬九思跟着点点头,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任如初说,“坐着吧,我给你们下碗面。”
任如初的厨艺极好,梁惜月和姬九思吃的是赞不绝口,很快,她们熟络起来,梁惜月硬要给任如初塞钱,任如初不得不收下。
“明天你们多早走?要我送你们吗?”
“不用,我们自个儿走。”
任如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天周念秦又要过来看她,她要怎么做才能不太刻意地回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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