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像绢丝一样,又轻又细,又好似湿漉漉的烟雾,没有形状,也不出声音,轻柔地滋润着这方大地。
程偲偲倚靠着窗沿,正望着院子里的细雨发呆。褐色的双眸含俏含愁,修长的玉颈如凝脂白玉,水遮雾绕地,旖旎荡漾。
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回到现代去,或者说自己应该再去一趟大漠,在那个初次降落的地方可能会寻得些许端倪。唉,也不知道程父是怎样的现况,更无从得知一同而来的洪侻现如今是在哪里,大家都还好么?绵绵的愁绪飘散在如织的春雨里,相互浸润。
眼帘中缓缓映入一个熟悉的白影,那女子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长剑胜雪,不细看犹似隐没在烟中雾里。近了能瞧见她手执一把青色油布伞,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出尘如仙,傲世而立。她信步走入园内,并未径直走入屋中,而是来到了院中的石亭内。
宥连澍今日心情似乎是不错,虽是刚从练兵场归来,只在亭内歇息了片晌,便又抚上了古琴。只见素色衣袖随着手指在琴弦上拂动,袖口上绣着淡银色的腾蛇纹,衣襟下摆是一排蓝线勾勒出的海水云图,精湛的琴技使得衣物上的图案都变得灵动。
她忽而柔指轻顿,琴音低吟,温婉诉说;忽而指如疾风,琴音似高山流水,潺潺铮铮,万马齐喑。
程偲偲听得如痴如醉,她忽然灵光一闪像是记起了什么,从屋内寻得一把竹制短笛回坐到窗边,和着琴声吹奏了起来。
就这样二人一弹一奏交相呼应,古琴清远,竹笛悠扬,似乎各自都用最熟悉的乐器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心事。
一曲罢,程偲偲起身望向亭中的那个人,她心中模糊的情愫如同绫罗一般,将她整个心包裹的严严实实。自己好像是喜欢上了这名女子,虽然从未对谁动过心,但她确定这是喜欢,这份挠心噬骨,魂牵梦萦一定就是喜欢。可自己竟是喜欢上了一位古时女子,她为这份喜欢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惧怕。毕竟都身为女子,这份情感看起来如此禁忌,那人能接受么,想必是会厌恶反感吧,想到这,程偲偲心中又是无比的苦涩,这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宥连澍也同时起身,披着连绵的细雨一步步,靠近轩门,在距离程偲偲两尺处停驻,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就这样仔细凝望着她,竟是忘记了打伞。程偲偲又怎会知晓,此刻的自己,在对方的眼中,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如凝脂白玉的面颊上带一抹樱红,很是可人。
“你的琴技很是精湛,我方才唐突了”,程偲偲有些羞赧对方如此望着自己,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甚好,我很喜欢。从前知音未遇,都是对弦空歌,以后想必不会了”,宥连澍温言道,英气的剑眉都在此刻变得柔软暧昧。
她说喜欢,她竟是喜欢的,程偲偲此刻脸颊的樱红更是烧到了眉边,心中有万千彩蝶翩然飞出。她的一句喜欢,竟成为了她来到这个地方听到过的,最动人的话语。
“这笛子,是你自己做的么”,直到听到宥连澍的问话程偲偲才逐渐回过神来,有些害羞的笑笑说“是,照着我家乡的六孔短笛样式仿制的,第一次制作,打磨还有些粗糙,音质不似那么清脆,令将军见笑了。”
“怎会,第一次制作便能有这娓娓动听的音色,很有天赋。”伴随着宥连澍的言语,程偲偲还不时闻到一阵梨花的芬芳,不知是因为面前之人衣衫上,沾着片片落湿的的花瓣,还是她周身本就带有这样的暗香。
想到香气,程偲偲这才记起来,“哦,对了,你还未用膳吧,请将军进屋稍等片刻”。
说罢她便转身折入了厨房,端着那餐食片晌回到了屋内。
还未落座,宥连澍便闻到了阵阵诱人的清香,“嗯,好香啊,本是不饿的,闻着这般诱人,倒是有些饥饿感了,做的这是什么,样子倒很是新奇”
“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小吃,叫竹筒饭,顾名思义呀,就是取墨竹的中空段作为容器,盛放米饭、腊肉丁和一些时蔬,放置炭火上烤制而成,因而这米饭才渗入了竹子的香气。”程偲偲笑盈盈的解释道。
“在你的家乡,竹子竟有这许多的变法用途么,想必偲偲你家乡的人民定是聪慧勤劳的。”她从不吝啬对程偲偲的夸赞,今日还如此温柔的唤她一声偲偲,这惹得程偲偲很是难为情。
“哪里,比起将军你带兵征战,保家卫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我这些根本不值一提的。只是寻常女子的闺院中总是种植一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为何将军独爱这墨竹呢?”
宥连澍听罢璨然一笑,每一次她露出笑容时,那修长的睫羽总是像挥舞的翅膀翩然起舞,极尽芳华,“四季轮转,唯竹长青。我甚是厌烦世间的纷繁异变,只想在这乱世中,寻得简单的一丝不变。”
程偲偲自然听不出那话语中暗含的深意,四季轮转,除却竹子的长青以外,还有一人的长情。生生世世,永不变心。
雨一直淅淅沥沥,也丝毫不妨碍这二人及春行乐。
“咻,”一团灰影突然出现,冷不丁又把程偲偲吓了一大跳,虽然入住安和轩也快足月,她还是未曾习惯风影的出场方式。
宥连澍也无奈的摇摇头,“哎,这家伙定是寻着香味找来的,厨房中可有多余的吃食?”
“有有有,我去拿”,程偲偲忙不迭从厨房拿来剩下的竹筒饭,帮风影搁在了窗台上。
宥连澍开口道:“它平日里就是这样没个正经,很贪食,不过倘若有什么急事,你唤它传信于我,还是牢靠的。切记,若我不在城中,你遭任何突变,一概莫要轻信旁人,即刻传信于我。”
她,竟是在叮嘱自己不要轻信旁人,她总是这样时时处处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处境么,程偲偲心中萌起一股暖意。
“将军,宫中来报,召你速速进宫面见圣上”,府上门童的一句传话,打破了原有的祥和平静。
常安宫,明月殿。
国君孟兆已龙颜大怒,将一简奏折狠狠掷于大殿金砖上,一时间,在场所有官员侍从皆惶恐下跪,禁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何以这么短的时间攻入我朝西南边陲,南面的边防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么,那每年拨给南面的数万军饷是到了哪里?”天子威严的睥睨着脚下的这群人,“还是说我朝众官员中,就有那南越的奸细,与之里应外合呢?”他盛怒的声音一直穿透大殿,连殿外回廊中的绿植都被震慑了,沙沙作响。
宥连澍自然也是听到了,她加快脚步到达正殿门口,整了整朝服,等候内廷公公的传唤。
花公公轻步碾到孟君身边,掩着嘴传道:“圣上,宥连将军已在殿外等候。”孟君这才稍改怒色,衣袂一挥,坐回了龙椅,颔首示意。
“宣宥连将军进殿”。
随着花公公一声传唤,宥连澍迈入大殿,她一改往日的素白着装,身着青红色蟒服,阔步生风,目光冷峻,来到那把龙椅面前,仅用余光瞥了一眼跪得满地的百官,便收回了所有眼光。毕恭毕敬地稽首道“微臣参见圣上。”
“将军免礼”,面对着宥连澍,他除却帝王的威严外,还有一分旁人难以觉察的恻隐。
“还有你们这群废物,都给寡人起来,看着就令寡人头痛。”只可惜那份好脸色没有停留三秒就又倏忽不见。
一众人听闻宥连将军来了,心中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相继起身低头相觑,谁都不敢抬起头来直视孟君。
孟君继续说道:“这么晚召宥连将军你进宫来,是为那榆林郡守的一封加急上书”他一面说道,一面示意花公公将地上的书折拾起来递给了宥连澍,“书曰南越狄族近日屡犯我朝西南边陲,昨夜竟越过函关,直捣我榆林郡内,所到之处的村舍民宅皆被付之一炬,实属公然挑衅我□□神威,此事将军你怎么看?”
南越狄族,宥连澍也算跟他们有过几次交手,知晓他们同那北面的若羌蛮族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他们从不和朝廷军队正面交锋,擅长打迂回游击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很是狡猾,加之西南边陲山林叠嶂,江河密布,地形地势极为复杂,最适合伪装藏匿,哪怕是英勇的赤峰军也很难将其一举歼灭。因此西南面一直是大津建朝以来的顽疾,就如同那苍蝇般无法彻底消灭,时不时出现恶心你。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往日最多也就在边境线周围跳跳脚,做一些□□烧的恶,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打进大津疆土内来,还是第一次,是有什么目的呢,这里面确实疑点重重。
宥连澍合上书简,双手抱拳举过头,卑躬道:“臣愿即刻领兵出征,增援榆林,歼杀戎敌”。短短两句话,掷地有声。
看法,要什么看法,她知道龙椅上的人,从不是真正需要别人的看法,只需要一把称心锋利的刀去替他斩断前路的荆棘障碍罢了,千古帝王,要的都只是结果。
“哈哈哈,好,”龙椅上的人听后大笑着起身走下台阶,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的人,“不愧是宥连将军,寡人最欣赏你的决断,甚好。即刻传寡人旨意,免去原榆林郡守阮岐的职位,由榆州刺史钟玉伯接替,他会保障你此行的军备供应和粮草输送,狄族一日不诛,寡人一日难安,故烦将军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月明星疏,寒鸦惊起。
宥连澍自大殿出来,在内廷回廊的拐角撞见了一个陌生男子,样貌不似大津等中原人士的刚毅,而是俊俏柔和。他身材高挑秀雅,身着一件仓紫色锦袍,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涡纹腰带,奇怪的是此人留有一头乌黑的短发,要知道在大津,男子都是蓄有流水长发的。男子与宥连澍目光交瞬,两人相互颔首示意了下,便都匆匆而过,此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长安宫,紫宸殿。
那名男子居然能绕过内廷侍卫,毫无阻碍的径直走入平日里供奉先祖,祈福请愿的紫宸殿。
男子轻脚踏入殿内,只见阁内孟君手执三根清香,将香平举至与眉平齐,双目微阖,对着殿内大津朝历代君主的供牌,诚心朝拜。随后将手中的清香插进前方的三足金制香炉中。
自进门到眼看孟君完成系列动作,男子皆没有开口吐一个字。可警觉的孟君怎会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阁内,他缓缓开口道:“国师,寡人传你来,是想问问今日西南战事你可有听说”。
“微臣有所耳闻”,男子的声音声音磁性温柔,让人着迷。
“既如此,寡人也不同你绕弯了,狄族敢犯我,寡人定诛之,已派宥连将军前去榆林摆平。寡人此次召你来,是要你绕过六部,去调查这些年来的西部军饷俸禄,都用在了哪里,切记,莫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
“微臣明白”。男子的目光像天池那潭圣水,深不见底,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感伤,谁也不知孟君从何处寻来这么一个人,甚至不知道,宫中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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