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逢

夏日的一场暴雨冲散暑气,这热到狗都嫌的天终于有几分凉意,沈星颖看着游戏界面,手却摩挲着录取通知书封口的火漆印,潮湿空气裹着纸张独有味道钻入鼻腔。

她忽然按住桌沿直起身,像用尽了毕生勇气,猛地撕开那个蜷缩在零食袋与游戏卡带间的信封。

[沈星颖同学:祝贺你被我校录取,请在规定时间内于我校报道……]

银色的校徽在台灯下熠熠生辉,来电震动让玻璃桌面发出蜂鸣。她盯着屏幕上跳跃的“陈北潞”三个字,直到电话即将挂断才按下接听键。

“阿星!我就知道你能考上!”少女清亮的声音撞碎寂静,窗外适时传来雨棚积水倾泻的哗啦声。

“通知书刚到。”沈星颖用膝盖顶住发抖的右手,“阳阳呢?考上了吧……”

“可不嘛,以后你可得帮我盯着他。别让他被人家小姑娘一骗就骗走了。”

“得了吧,不都是人家小姑娘追着他跑的,你看他什么时候追着哪个小姑娘过。”沈星颖笑着打趣她。

“万一呢。”

“行行行,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着,斩杀他所有桃花。”

听到这话的陈北潞忙制止道:“哎哎哎,那也不行,要是有长得好看的我也是能接受的。”

沈星颖轻笑声正经问道:“对了北北,你考到哪了?”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许久,终于传来故作轻快的声音:“我去了十四中,得不到最好的就选最烂的嘛。”

暴雨停歇,“成华中学”四个字有些刺眼,沈星颖突然想起模考前陈北潞曾贴在课桌上的便签:我要考成中理科实验班!

“十四中……去年也出了个一本的……你底子好,说不定能当上十四中之光……”

“知道啦沈政委!我们在商场,陈嘉阳在挑球鞋呢,先挂啦!”忙音切断了未尽的话语。

寂静如潮水漫过房间。墙上钟摆左右划分出黄昏边界,沈星颖不自觉呈现一个环抱的姿势,任由录取通知书边角剌着大腿内侧的软肉。

成华中学的走廊会不会有参差不齐的土坑?新同学发现她的过往后,会不会像转学前那些同学般窃窃私语?

沈星颖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被压在茶杯下被蹂躏的泛黄照片,心中蔓延开久久不得平息的酸楚,那张照片陪她十年,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无名火。

她把滚烫的额头贴上冰凉的膝盖,忽然希望这场暴雨永远不要停歇。

开学那天,上天恰如其分地下了一场雨,缠缠绵绵的雨线像十六岁少女凌乱的心事,在白校服上晕开水痕,久久消磨不去。

沈佩拎着行李箱再次踩进水坑后,终于甩开伞柄骂:“这雨就应该叫‘不及时雨’。”

沈星颖垂眸藏住笑意,接过对方手里歪斜的行李箱。轮子碾过潮湿的地面,拖痕顿时融化在深深浅浅的水坑中。

成华中学对女生偏爱得很,基本每个宿舍都是四人寝上床下桌,六人间的上床下铺都分给男寝。

推开306室的门,新刷的墙漆混着潮湿水汽,三张床铺已然挂起碎花帷帐。寝室的人除了她都已就位,现在都整齐划一地在桌上写写涂涂。

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看见她,停下手中的笔打招呼道:“嗨,我叫谢芮蕊。”

沈星颖愣怔间,行李箱撞上铁架床发出钝响,她略带干涩地打了声招呼:“hello,我叫沈星颖。”

往后的三十个晨昏,306室始终漂浮着某种秘而不宣的秩序。

原本她与谢芮蕊每天也是自顾自地生活,没有多大交集,直到某个暮色沉坠的黄昏,谢芮蕊灌完水回座位,无意间瞥见沈星颖桌上放着那张名为《枫叶》的专辑。

“私奔到乐球?”玻璃杯底磕在桌面,蜂蜜水漾起细小涟漪。

沈星颖从三角函数里抬头,看见对方瞳孔里炸开的星光,像夜航船突然望见了灯塔。

《枫叶》是二十年前一个名叫“私奔到乐球”的乐队发表的第一首歌曲,听说乐队主唱为了纪念高中时期的友谊专门写的。

这个乐队在她爸爸妈妈那个年代红透半边天,同龄人中沈星颖很少见到有和自己一样的乐迷。

老旧的磁带在随身听里转动,两个少女共用一副耳机。

主唱沙哑的声线漫过“年少时写下的情句,只不过是枫叶寄语”时,谢芮蕊突然攥住沈星颖的手腕,触到同样发烫的脉搏。

“是二十年前的live版!你听这段间奏,和CD版完全不一样……”

她们在晚风里合唱漏拍的副歌,看窗外枫叶打着旋落入花坛。

谢芮蕊把专辑封面贴在胸口,郑重其事地许诺:“沈星颖,等我们三十七岁,再去他们合体复出的演唱会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都多大啦!”

“六十岁,才刚刚退休的年纪,还能唱……”

暗红色枫叶飘落掌心,她却忘了: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年少时的友谊,就如同桌前不经意飘进的枫叶,来去匆匆。

“哎哎,星颖,国庆最后一天是校篮球赛,一班那群帅哥,每天在篮球场训练呢,去看嘛?反正晚自习还早。”谢芮蕊戳戳沉迷于写题的沈星颖满怀希翼地问。

国庆只放三天是一中的老传统了。

沈星颖扶了扶眼镜,环顾满座的教室,她长舒口气,心里暗想:大家吃饭都是十分钟解决的吗。

一中压力大,基本无人敢松懈,于是边做题边劝阻:“别了吧,过几天就是分班考了,帅哥没有前途重要。”

谢芮蕊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戳出星星点点的墨痕,风搅动着袭来墨水味。

沈星颖听着细微的动静,终于摘下眼镜,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橘色的柏园,同桌压着嗓子说:“最后一球投进的时候,他撩起球衣擦汗……帅爆了!”

“同学。”后桌的笔尖突然戳中谢芮蕊肩胛骨,“能去走廊说单口相声吗?”

“嘁。”谢芮蕊白一眼后桌,继续对沈星颖道:“哎呀星颖,你就陪我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她嘟着嘴巴可怜巴巴地比了个“一”的手势:“我在二中待了三年也没见过这么帅的,求求了~”

沈星颖犹豫一会儿,没再拒绝:“好吧,就去十分钟。”

谢芮蕊抓起沈星颖的手腕往外冲,临走前还不忘骂:“拽什么拽啊,就他努力死了?努力死了也进不了一班。”

穿过柏园,沈星颖望湖远视,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北北!”

陈北潞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拽着陈嘉阳过了笃行桥:“阿星,你怎么在这啊?”

沈星颖抱着手臂,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陈北潞忸怩地贴上打趣她:“我们十四中开学晚,门口大爷吃饭去了,我跟陈嘉阳进来参观参观,这一中大好景观,谁不想欣赏呢?”说完,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星颖被她逗笑:“那你想去哪参观呀?”

陈北潞眼眸微转假装沉思,片刻后她定睛笑道:“大概是去篮球场吧。”

谢芮蕊见终于有插话的机会:“那巧啊!我们顺路!”

沈星颖刚想起来她旁边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同桌谢芮蕊。”

陈北潞大气地伸出手:“你好,陈北潞。北方的北,三点水加马路的路。”

谢芮蕊伸出双手去回握,眼睛却紧紧盯着陈嘉阳。

陈嘉阳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寒暄的,等了这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拎起陈北潞防晒衣的帽子往篮球场拖:“别聊了,再聊下去就晚自习了,我舍友还在篮球场等着呢。”

陈北潞皱皱眉,狠狠掐一把陈嘉阳的手臂:“陈嘉阳,你真讨厌!烦死了!”

“星颖,我们也快点去吧,你不是还要回去复习吗,快去快回。”谢芮蕊也拽拽沈星颖的袖子。

“好。”

篮球场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沈星颖刚踏进半步,疾风裹着暗橘色球影直冲面门。

“当心!”陈嘉阳暴喝一声,左臂横挡在她眼前。

篮球重重砸进他掌心震开闷响,少年手腕翻转将球在掌心颠了颠,猛地朝场内甩去:“你们有病啊?没看见我姐在这吗?”

球体划破夕阳的轨迹骤然停滞。

站在篮球场中心逆着光的少年转身接住了这个“泄愤”的球,五指收拢的刹那,腕骨在黑色护腕映衬下白得晃眼。

阳光漫不经心地打在他脸上,更显慵懒。他神色恹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黑衣阳光映衬更显白皙的脸庞,却是棱角分明的冷峻与肃然。

在目光相接的那个瞬间,他波澜不惊的眼中浮现出了不可思议。

而沈星颖的呼吸也滞在胸腔。那张暖色的面容分明陌生,可那眼眸却又格外熟悉。

“阿星……”

记忆深处稚嫩的呼唤与此刻低哑的声线重叠,沈星颖踉跄后退半步,谢芮蕊挽住她的胳膊传来温热。

十年光阴在回忆里被层层剥落,那个浑身是刺的小男孩和此刻步步逼近的身影逐渐重合。

“沈星颖!”

篮球砸在地面发出重响。余羲和几乎是撞开围栏冲来的,运动鞋擦过水泥地还发出刺耳锐响。

薄荷香混着汗意扑面而来,陈北潞横插进来拍开他悬在半空的手:“余羲和你干什么?”

“你认错人了。”这句话出口,沈星颖声音颤抖。

这种情绪很难用语言来描述,时间让这个名字这个人变成流星拖尾,明明转瞬即逝却偏偏不痛不痒地留下些什么。

余羲和忽然低笑出声,他后退半步踩住滚动的篮球,阴影从眉骨蔓延至下颌:“抱歉……”

陈嘉阳拽着他胳膊往场内拖,校服拉链擦过沈星颖手背:“崔雅还在旁边呢,你发什么疯?”

那个叫崔雅的女生快步迎上来,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余羲和袖口。

陈北潞觉得气氛莫名尴尬,出来打了个圆场:“阿星,我看时间不早了,再不走保安大叔要回来抓人了,要不你把我送出去?我们路上也聊聊天,一中压力那么大,也解解压。”

谢芮蕊也识时务地摆手:“星颖你去吧,我在这看会儿就自己回教室了。”

“行。”

直到走出百米开外,陈北潞才在树荫下停住脚步:“阿星,你和余羲和认识?”

残阳彻底坠入无边黑暗,沈星颖望着远处腾空的篮球:“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不重要了……”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席慕蓉《青春》

快凌晨两点,实在熬不动了,明天继续,晚安~[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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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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