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在他整个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一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自小听在路过村子的货郎讲述江湖侠士们的英雄故事中长大,毫无意外的,也生出一颗向往江湖行侠仗义的心来。
于是心怀梦想的小男孩天天等在村口的大榆树下,万一哪天就有那些传说中的大侠客路过呢?
“我一定会拜他们为师,学那些好厉害好厉害的武功,然后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小男孩怀揣着梦想一天天长大,奈何活了一十六年,这偏僻的小渔村愣是没路过一个所谓的江湖客。
他都有点想放弃了。可幻想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的梦如同一只猫爪子,在他的心尖挠啊挠,挠得他的心都痒痒。
李爹看这孩子做了十几年梦,最终还是不忍心,打着包袱把人送出了村。李二狗也算踏上江湖路了。
“难怪人人羡慕那些行走江湖的大侠呢,果然和村子里不一样。”李二狗站在严州城的街头想。
严州城很热闹,整天人来人往的,李二狗一天打三份工,闲暇时还会帮帮附近的乡民。吃喝倒是不愁了,可他还是没看到传说中的大侠——那货郎不是说,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有很多吗?为什么他只看到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呢?
李二狗有点失望,或许他来的不是时候。
“等攒够了路费,就去别的地方寻找那些大侠吧,我多找找,总能找到的。”他给自己打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路走过繁华富庶的金陵,路过终年积雪的华山,到过大漠孤烟的西域,看过波光粼粼的大海,却始终没有遇见货郎口中的大侠。
彼时已经二十啷当岁的李二狗早已被生活的风霜磨平了棱角,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嚷着要仗剑天涯的少年了。
自然,他也没能当上自己年少时想要成为的那种侠客——他连武功都不会,又妄想些什么呢?
——非要说的话,他和那些侠客只有一点相似,在各处漂泊的四年间,他学会了喝酒,在货郎口中,那些江湖大侠往往都会对着那轮皎皎明月独酌,只是那时,他从未想过那酒入喉,竟是又涩又灼。
李二狗想,要不,就这样回村吧,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毕竟面皮薄,一想到村人戏谑着调侃他的模样,他就又坚定了寻找大侠的心。
直到那天,他和一群商队往塞外去的时候,遇到一伙流匪。一群满脸横肉的匪徒拿着刀一步步逼近,来势汹汹。身旁同行的妇孺吓得瑟瑟发抖,而镖师们已经暗暗握紧兵器做好一搏的准备。
李二狗低头看看自己浸满冷汗的手掌,惊觉自己居然什么也做不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出来了,他想起临走前父亲望着他的深邃的眼眸,也不知道父亲近来好不好……
镖师们已经和那伙匪徒打起来了,李二狗看看战成一团的众人,叹口气,回身安抚起旁边的妇孺。
如果此番能活下来,他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他又开始恨自己的怯懦——自己甚至不敢向打斗的方向看一眼。
突然间传来几声闷哼,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镖师们的欢呼声。
李二狗愣了愣,抬头看去——那伙匪徒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而镖师们正簇拥在一个青年,青年手中的剑上似乎还沾着血。
他听那些镖师说什么“多亏少侠及时出手相助”之类的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寻了许久不见的大侠?
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
那青年收了剑,在镖师们的簇拥下朝这边走过来,他听着那青年温和的声音安抚众人,楞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委屈,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期盼,辛酸都哭出来一般。
那青年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少侠。”他叫住那人,“你真的是那位传说中行侠仗义,侠义无边的少侠吗?”李二狗哭够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青年。
被他这么一问,青年的脸也有些红,“都是大家吹捧的虚名。”他这么一说,李二狗心里就定了,这确实和货郎描述的一般无二,视浮名如粪土。
于是李二狗把他怀揣多年的梦想,已及行走各处寻找大侠的事都说了一遍,少侠明显的沉默了。
少侠沉默得令李二狗心慌,他害怕那个大不了他几岁的青年嘲弄的眼神,也害怕……他会对自己的行为不屑一顾。
然而,少侠只是沉默了片刻,对他说,“李……少侠……你做得很好,你这一路上做的事已经当得了一声侠名了。”
李二狗倏然抬头,少侠的眼睛亮如星子,里面没有鄙夷,没有戏谑,只有快要凝为实质的真挚。
李二狗挠挠头,“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好,既没有锄强扶弱,也没有行侠仗义,而且刚刚我还……”
少侠打断他,“行侠仗义不一定非要做大事,帮助邻里,安抚妇孺……这些怎么算不得行侠仗义呢?况且面对生死,谁都会害怕的。”
“即便是你也会害怕吗?”
“即便是我也会怕。”
李二狗好像明白了。他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辞别了商队和少侠,踏上了回家的路,是时候回家去看看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满满的,不再彷徨,也不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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