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A市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不至于晚上出门走走弄得满头大汗。
许尘将车停在医院门口，副驾上是一堆资料。上学的上学，住院的住院，一时间许多杂七杂八的小事情都得他亲力亲为，又是这个案件，还帮忙特别行动队查收藏家，这边又开线上会议讨论赌徒，附所里头还有个异能者等着被带走。
下车前，许尘将资料往文件袋一放。接下来的私人时间更让许尘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常医生，鄢芷她说她想出去走走，这可以吗？”许尘问。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常医生诧异。
“今天早上。”
常医生推了下眼镜，接着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她肯说话是件好事。她能跟你说话，真是不错，你们关系很好吗？”
常医生发出灵魂提问，这些天他几乎想尽一切办法跟小孩谈谈，那孩子总是视他为虚无，对于他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没有，我第一次见她。”
“哎，没事，你知道人跟人之间讲究缘分，或许她就是信任你一些。”常医生交给许尘一张单子，“她愿意出去是好事，但不能一个人出去。要不，你陪一下，稍微照顾一下？”
“嗯。”许尘无奈接过单子，打了一眼，将文件袋放到常医生桌子上，“我等下送她回来的时候拿。”
“等一下等一下。”常医生喊住许尘，开启“叨叨”模式，“别让她去人多的地方，试着跟她说说话，开导一下，能带她吃点东西更好，注意她的情绪，你别惹她生气，小女孩的，给她买点好玩的说不定就能让她开心点……”
“我——”
“我知道你对你那群学生不错，但鄢芷不是你学生，别拿出你对学生的架子对她哈。还有——”
“知道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许尘将这招运用的淋漓尽致，他出言打断，并快步离开。
他先去看了那两个学员，鄢祈吃得正香，席年也开始吃东西了，还算不错。
“助教。”鄢祈见人喊。
“嗯。”
“许助教，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我姐姐呀？”鄢祈着急道。
“过两天。”
“哦，照顾姐姐的事，等外婆明天来我会跟她提的。助教，张杏雨送去特别医院了吗？”
“没。”
“我能去看她一眼吗？”
“哼。”许尘冷笑。
鄢祈一下就知道没戏，“那助教你能替我带几句话吗？我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她。”
“要是你彻底好起来前她还没走，特许你去看吧。”
今天是许尘心情好吗？鄢祈眨着双眼看向他，雀跃道：“谢谢助教！”
“休息吧。”做完一切事情，许尘才敲响隔壁的门，打开门只见鄢芷正安静坐着，摆在她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早上还披散的头发被她扎了起来，甚至她已经将病服换成校服。
“不吃东西等下出去是走不动的。”许尘摸了下餐盘，饭菜没有冷透。
鄢芷看了他一眼，目光垂下去，看着桌面的饭菜，勉强拿起筷子，稍微动了动筷子。
这时，许尘看清，她的左、右手腕上皆有几道大小不一新老各异的疤痕。
“你吃了吗？”鄢芷忽然抬头问。
终于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了。
许尘的目光往上，从鄢芷手腕处移开。鄢芷是难得关心他死活的人，许尘回答时语气不由自我的轻柔几分，“我吃过了，你吃点东西我就带你出去，常医生答应了。”
对于情绪不佳的人来说吃饭也是一件费力的事，看得出来鄢芷已经很努力吃这顿饭，努力归努力，吃了半天也不见得饭菜少多少，吃几口就一双眼睛巴巴看向许尘，许尘要是不说话，鄢芷继续动几下筷子。
“走吧。”再不让她走，许尘都要觉得自己在欺负人。“我们不能出去太久，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我们不能出去太久，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鄢芷跟着念了一遍，呢喃细语的感觉让这句话多了分“窃”味。
“……”许尘看她一眼，鄢芷正在换鞋子，系好鞋带后，瞥了一眼许尘先一步走出病房。
“想去哪里。”
“随便。”
天上一轮新月，两个漫步在夜色中。医院附近本就人少，往南车也少。鄢芷身体没有恢复，许尘只敢带她在附近走走。
鄢芷不说话，安静地走着，步子缓慢，不轻快，不沉重。
许尘跟在她后面。
靠医院的那段柏油路旁种了两排高大通直的大树，往南去，树就不高了，只一个半人高且稀疏，不过多了灌木丛，不至于缺少绿色。灌木丛里头时不时传来虫子的动静，这时候许尘才靠近鄢芷一些。听人说，这里头会窜蛇，如果不是蛇，乱窜的小虫子也可能会吓到女生。
走了约有半个小时，瞧见路边一家店，门口摆着许多鲜花，一眼就看到的就是玫瑰。
这条路来往车少，人就更少了，谁人在路边开饭店许尘还能理解几分，开家花店……
“我，可以去看看吗？”许尘正思考时听到鄢芷问。
“嗯。”许尘这下走在鄢芷前面。
店面木质风格，有点复古的意思，从路面到店门口那段路均被铺上木板，踩上去就会发出“噔噔”响声，店老板应该就是听到声响，木质的店门半开，伴随着开门时响起的风铃声，顶着胡子的男人走出，“嘿，买花吗？”
他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不违和，沙哑粗狂，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打铁感觉，他不应该卖花，他应该打铁。
“我看看。”鄢芷回答道。
此话一出，男人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门口的灯更亮了，更衬得娇媚的鲜花们漂漂亮亮。
也是这时候，许尘惊觉这家店后面居然有口池塘。
鄢芷问：“我可以买一朵花吗？”
“当然。”许尘任鄢芷左右看着，目光朝向男人，这人长得也五大三粗，大概是觉得热，挠了两下头后竟旁若无人地脱起衣服……
“你这家店怎么开在这边，这儿偏僻，生意能好吗？”
男人将脱下的衣服往肩膀一甩，“怎么会不好诶。”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跟打火机，“抽吗？”许尘摆手后，他朝着鄢芷扬下巴，“她是从医院来的吧。”
“嗯。”
“你看，我这地，”男人左手一指，“这边是附属医院。”右手食指按着烟身抖灰，看向另一边道：“这边东城医院。两边都是医院，看病人都会来买花，像你们两个，这么晚也会来，我怎么会不赚呢。”
咋一听是有点道理，可这花店往北距附属医院30分钟路程，往南距东城可是有1个半小时车程。
许尘笑了笑，带着好奇问：“东城的人跑这来买花？”
“会的呀。”男人因为许尘的不信任有点生气，还嫌弃，觉得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某些人过于无知。不过他倒不嫌弃蠢人，解释道：“东城医院常常找我订花呢，我做的还是大单子。”
“医院订？”
“嘿，见识真少。”男人先骂为敬，“东城医院新上任领导嘛，老注重仪式了，常常自掏腰包给病人送花，我离得近，我就该赚这个钱。”
听起来许尘还想错了，这个人还真是老板。
“你要这个嘛？”老板见鄢芷拿着一枝花站起来，掐了烟劝，“多拿两支呗，你们看起来又不是什么穷人。”
“不用，一支就好。”鄢芷看了眼许尘。
“行呦，这年头不许强买强卖，快来，妹妹，我给你包起来。”老板从鄢芷手里接过花，路过许尘的时候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耳语道：“小姑娘都喜欢花，她这意思应该是要你天天给她买一支。”说完这句老板用掌握真理的语气感慨，“多浪漫。”
难怪能在这边做生意呢。许尘没说话，跟着老板往店里走，鄢芷没进去，继续留在外面欣赏其他花。
“你知道东城医院为什么这么频繁订花吗？”老板挑眉一笑，“东城医院就是这么做，三天两头给病人送花去，你别说，这样确实好得快。你天天给她送，说不定真的好得快些，你瞧她那样子，一看就过得糟心，还是早点好起来不是？”老板将包装精美的这一小支递给许尘，“15，这边扫码。”
付完钱，老板笑盈盈从抽屉里拿出口罩和一顶黑色帽子，一边说一边戴起这两件东西，“你们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嗯。”
“顺路，要不要我送一程。”
这个人吧，口罩和帽子都戴好了，却还是不穿衣服，似乎不知道自己大肚子光溜溜地裸露。
见许尘这么看了他两眼，老板赶忙摘下帽子，将衣服从脖子往下一套，穿好后扯了扯，看着许尘尴尬摸着帽子戴上。
“你住哪的？”许尘问。
老板回：“翠湖小区。”
说完两个人走到门口，开门的动静又引得门上的风铃一叮铃响。
许尘：“装修很别致。”
“是啊，都是我，”老板顿了下，“我研究很久搞出来的。”
说完将手搭在鄢芷肩上，愣是给她吓一跳。“嘿，妹妹，看中什么花了，我明儿提前给你包好。”
许尘要伸手将鄢芷揽过来，手还在半路老板身子一晃，往后仰，而后从鄢芷肩上移开手，嘻嘻笑一声，“我得弄下花，你们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人刚踏上木板的小路，花店门口的灯一暗，许尘再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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