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
林家的家庙她还真不清楚,只知道在姑苏城外,每年年节下贾敏都会拨银子给家庙的姑子。荣国府的家庙,好似叫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好为送灵人口寄居。
想到庙内的污糟事,就忍不住皱眉道:“不过是些藏污纳垢之所。”
一慧真人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家庙里面真正修行的人几乎没有,大都是些欺下媚上的小人,更有甚者直接在里面做起了娼门勾当,让人不齿。即便如此,里面的人就不可怜?
“不过为了果腹罢了,家庙没有外面的香火,一丝一缕皆是府中馈赠,变成污秽之地又岂是她们的本心?”一慧真人不是为了她们推脱辩解,只是为她们的身不由己感到无奈。
听了一慧真人的话,梦夏开始反思,自己只看到了她们的“恶”,却从不曾深究其背后缘故,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别人的虚伪之人了。
为五斗米折腰的普通人真的那么罪不可赦吗?
“世人皆苦,各有不同。善信可知为何各家都要设家庙?”
梦夏沉吟片刻,道:“一为家中逝者停灵寄放,二为族中‘犯错妇人’找个去处。”说到后面,语带讥讽。
一慧真人只做看不出她的嘲讽之意,道:“大户人家尚有家庙收留犯了错的女子,可乡野村妇遇上这样的事,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蝼蚁尚且偷生,错的是那些拐子,这些姑娘无辜。”梦夏只在宋朝待过,宋朝女子尚能抛头露面,风气还算开明。
一慧真人道:“没了贞洁就是她们的错,世道不容,奈何?”
梦夏没喊“世道不公”,知道喊了也没用,冷静道:“真人有何主意?”
真人叹气道:“想活下去,要么不在乎脸面做暗娼,要么寻个靠谱的寺庙道观,从此再不履红尘。”
话虽冷酷,却是这个严苛的世界唯一留下的活路。
梦夏心绪翻涌,打马狂奔,连奔数里才渐渐找回理智。
那庙祝并几个拐子都是小喽喽,庙祝把这些拐来的女孩子送到高伢子那里,高伢子把她们带到扬州盐商刘老爷府上。那庙祝曾经受过高伢子恩惠,不愿出卖高伢子,可他这样心中不存道义的人,根本挨不过几回拷打就吐了口,还将高伢子后面的主家说了出来。
扬州富商豢养瘦马的事,世人皆知,这些瘦马不仅是富商自己奢靡生活的一部分,更是他们行//贿的利器。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说起来低,可真若混到大盐商的地位,便是一般的官员也不敢招惹。这些盐商手眼通天,背后关系错综复杂,甚至有些盐商手中都有私兵,与漕帮关系密切。
一慧真人问询:“回来了?”
“嗯。”略一点头,跟着一慧真人连夜将人往甘露寺送。
“要是他们,也就难怪父母官不敢管了。”一慧真人听了详情,一脸唏嘘。
梦夏恨不得杀了这些庸官,到底知道这样的官是杀不尽的,只得硬邦邦说了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静空笑得没心没肺,道:“善信的话真有趣。”
一慧真人道:“我朝盐商奢侈跋扈,不敢说和石崇比肩,也是山珍海味食无味,绫罗绸缎懒上身。他们的能耐大得很,州县老爷管不起,管不得。”
一慧真人的未尽之意,梦夏略知一二,这些盐商莫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背后供养着朝中大佬,甚至直接靠上皇子也未可知。小胳膊拗不过大腿,七品县令怎么敢和皇子掰腕子。
梦夏苦笑:“看来这事儿追查不下去了。”
“你想怎么追查?那盐商从伢子手里买人,身契握在手里,便是官司打到官府也是他的理,这些拐子的事不说他是否真的不知,便是他主使,到时候也是一推四五六。”
一慧真人说的是实情,梦夏却不想就这样算了。
甘露寺是间寺庙,供奉菩萨的地方。道士带人往佛门送,也是奇事。
“贫道与甘露寺主持并无交情,甘露寺是附近最负盛名的寺院,想来没有蝇营狗苟之事,将人送到咱们还得去追查高伢子,后面还得往黔地走,时间耽搁不起。”
梦夏应是,她们一行人走远路,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带着几个没一点功夫的姑娘确实不合适。
被拐的女孩年级最大不过十三岁,这些天的折磨对她们来说不吝于地狱,被救出的那一刻还不敢哭,到了甘露寺的时候,好似多日来的噩梦有了结束,从抽抽噎噎到放声大哭,好像要将所有的苦难哭出来。
梦夏几人无不感到心酸,几个姑娘自此就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再不着红妆。
甘露寺的主持看上去颇有几分严厉,肃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更带两分冷然,留下几个女孩子后就客气的将梦夏几人撵了出来,并不留人投宿。
静圆静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静空年纪小,沉不住气,道:“师父,这尼姑真坏,天都这么晚了,也不留我们住一晚。”
天上繁星点点,冷冽的风吹在脸上更觉寒意。
梦夏也没想到一寺主持这么耿直,一点面子活不做,**裸地将不喜欢道士的心思摆出来,斋饭宿舍一个没有。
一慧真人道:“不许胡说,那是为真正的法师,要尊敬。”
静空还不服气,静圆拉住她道:“咱们送去的那几个姑娘到了寺里,人家是不是什么也没问,直接带去剃度了?”
静空点头,静圆接着说:“人家不问就是保全几个姑娘的脸面,直接带去剃度是为了让几个姑娘安心。主持是有心有大善的人。”
静空道:“那为什么不留咱们过夜,天这么晚了,在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投宿啊?”
也不怪静空抱怨,正值冬夜,真在野地冻一夜,非得冻出毛病不可。
静圆扶额:“你没见门口的韦陀像?双手拄杵,杵着地,不接受挂单,更何况咱们了。”
梦夏一愣,确实不知道这个规矩,看来世上学问多多,一生不能穷尽。
静空脸红道:“那咱们也不能在野地里待一晚上啊,总得找地方歇。”
一慧真人道:“这个时辰也不方便找农家投宿,先寻个避风的地方再做打算。”
末了,找到一处小山丘,好歹背点风,梦夏静圆静明烂了不少木柴,这么冷的天气,不点上篝火非得冻死人不可。
梦夏有内力护体,其实不怕冷,静空就惨了,恨不得扑到火堆上,一个劲儿打哆嗦。
梦夏打开明面上的包裹,把棉衣披在静空身上,担心她今天晚上顶不住。
寒冬的夜总是格外漫长,无穷无尽的夜色似乎怎么也到不了头,寒风刺骨,钻进衣角,带走身上点点暖意。
上一世她也在野外过过夜,不过那时她过得舒服极了,有墨家出品的马车,跟后世房车一样舒适,简直就是出门旅行的必备。
那时还有“弟子付其劳”,渴了小徒弟给倒水,饿了先徒弟给做饭,遇着不开眼的歹人,正好给小徒弟练手。
路虽远,一路逍遥自在。
哪像现在这么憋屈,遇着不顺眼的事也不能冲动行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花来的猝不及防,梦夏从空间挑出一支老山参,切成片状让每人含一片。
京城的雪更大,都说“瑞雪兆丰年”,要凤姐说,丰不丰年她不在乎,这么大的风雪叫贾琏怎么出门。
“老太太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处,都快年下了还让你往外跑?”嘴上抱怨,手上动作不停,衣饰佩戴无不精致。
外面天还黑,整个荣国府已经动了起来,贾琏是个哥儿,出门带的东西还算少,也是满满当当一辆车,这还是精简了再精简的结果。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可小心着些,遇事多想想家里人。阿弥陀佛,往那劳什子的地界跑什么,胡人来了是要吃人的!”王熙凤一再嘱咐,也顾不得提醒他少在外面沾花惹草,留风流债。
贾琏道:“你放心,你在家里也当心,都不是好相与的,能躲就躲过去,今年这个年恐怕不那么好过。”
凤姐娇嗔得瞥他一眼,道:“这我还不知道,送年货的庄头到现在什么都没送来呢,宫里的公公已经来了两趟了,都是要钱,我拿什么给?指望我填嫁妆银子,不能够!”
贾琏陪笑:“知道娘子比我强,我不过白嘱咐一句。”
平儿“咯咯”笑道:“奶奶平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奶奶常说爷是在外面忙事情的,比不得我们,忙些后宅琐碎事。”
自打和凤姐敞开心扉,已经多日没跟平儿打情骂俏了,心里不是不念,只是他正跟凤姐蜜里调油,实在抽不出空关心一个通房丫头。
“好姑娘,照顾好你们奶奶,爷回来有赏。”
凤姐是个霸道性格,见不得平儿往贾琏身边凑,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平儿避开,抓紧时间和贾琏说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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