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的生活像被拧紧的发条，每一圈都勒得她喘不过气。实验室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导师昨天发来的邮件还开着，红色的“Urgent”标记刺眼地闪烁：“数据分析必须在周五前完成，否则会影响整个课题进度。”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奶奶住院了！”母亲的声音像一记闷雷，穿透实验室的嘈杂。橙子的手一抖，差点打翻手边的试管架。
“妈，奶奶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快步走向走廊。身后，小梨投来疑惑的目光。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贯的焦躁。橙子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耳边嗡嗡作响。
“哎哟，折腾得厉害，腿疼、头晕，医生说得住院观察。”母亲的声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这腿疼又犯了，整宿整宿睡不着……”
橙子闭了闭眼，胸口闷得发疼。她太熟悉母亲这个套路了——先是夸大其词的描述，然后是母亲自己的不适，最后一定会落在你得回来这个结论上。
挂掉电话，橙子机械地收拾实验器材。离心机还在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
“橙子，你没事吧？”小梨走过来，“脸色很差。”
“没事，家里有点事。"橙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实验我做完了，数据也处理完了。我得回家一趟。”
她连夜买了车票，托临床在读的同学帮忙挂号，查好了从车站到医院的最佳路线。手机备忘录里列着长长的问题清单：要问医生什么，需要做哪些检查，医保报销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可当她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却是——
母亲正中气十足地站在护士站前，挥着手臂指挥，丝毫看不出“腿疼得睡不着”的样子。“弟妹周三，三妹周四，四妹你周五……”母亲理直气壮地说，“我腿疼病犯了，晚上陪不了床！”一转头看见橙子，立刻招手，“橙子，过来！”然后扬声道，“橙子这次回来就是带我去做检查的！”
橙子怔在原地，喉咙发紧。她机械地点了点头，而母亲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轻松。护士站的护士投来同情的目光，又很快低下头去。
“妈，奶奶呢？”橙子轻声问。
“病房，睡着呢。”母亲不耐烦地挥手。
病房里，奶奶安静地睡着。橙子轻轻握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检查报告——老年性关节炎，医生建议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回到家，橙子浑身脱力，强撑着精神收拾行李。
“妈，我们明天一早就去J市，我已经挂号好了。”
“去什么J市？”母亲皱眉，“我不去。”
橙子猛地抬头，声音发颤：“那你让我回来干什么？”
母亲理直气壮：“腿疼，不想陪床！”
橙子僵住了。
她沉默地收拾完行李，独自踏上返程的火车。四个小时的车程，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而她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艰难。
火车到站时已是深夜，橙子拖着疲惫的身躯直接赶往实验室。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愣住了——导师正站在她的实验台前，小梨在一旁殷勤地递着资料。
“橙子！”导师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你还知道回来？”
“教授，我家里确实有急事......”
“急事？”导师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实验记录本，“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天，实验进度落后了多少吗？要不是小梨帮你处理了剩下的实验小鼠，这批数据就全废了！”
橙子震惊地看向小梨。那些小鼠明明是她离开前就已经处理好的，只剩最后的数据录入。她分明记得自己特意叮嘱过小梨不要声张，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小梨"帮忙"完成实验？
“教授，那些小鼠其实我......”
“你什么你？”导师不耐烦地打断，“小梨连熬通宵，把实验记录整理得清清楚楚。你看看你，动不动就请假，课题还想不想做了？”
小梨站在导师身后，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对了，”导师走到门口又转回身，“下周的组会汇报，就由小梨来主讲这个实验部分。你好好跟人家学学什么叫责任心。”
实验室门关上的瞬间，橙子冲到电脑前调出实验记录。系统显示最后修改时间是昨天凌晨两点，操作人赫然是小梨的账号。橙子滚动鼠标，发现所有关键数据记录的处理人一栏都被修改过，她精心记录的实验细节备注也都不见了。
“小梨，”橙子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这些数据……”
“啊，那个啊。”小梨从显微镜前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看你走得急，怕数据录入有遗漏，就帮你核对了一遍。”她歪了歪头，“怎么啦？有问题吗？”
橙子盯着小梨无辜的眼神，突然不确定起来。是她太敏感了吗？小梨平时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经常帮大家整理实验器材。可是那些被删除的备注……那些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记录的关键步骤……
“我只是.……”橙子攥紧了鼠标，指节泛白，“我记得有些备注……”
“哦！你说那些啊！”小梨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我看有些记录太琐碎了，就重新整理了一下。导师不是总说实验记录要简洁明了嘛。”她走过来，亲昵地搭上橙子的肩膀，“你不会生气吧？”
橙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甜得发腻。她突然想起上周组会，小梨是如何“不经意”地指出她实验设计的一个小瑕疵，引得导师连连点头。还有上个月，她辛苦培养的细胞样本，是怎么莫名其妙被“不小心”污染了的……
窗外，夜色如墨，实验室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两人的倒影。橙子看着镜中小梨亲热的笑脸，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也许小梨只是太热心？可是为什么每次“帮忙”之后，她的实验总会出点问题？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橙子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她想起母亲理直气壮的眼神，想起导师失望的叹息，现在又多了小梨甜得过分的笑容。所有人都在说着为她好的话，做着让她难受的事。
“橙子？”小梨关切地凑近，“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橙子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她轻轻挣脱小梨的手，“我去洗把脸。”
洗手间的镜子里，橙子看到自己眼下明显的青黑。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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