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叶将戚奕和萧夙送至三渡河边，再次嘱咐道：“此去妖界不要轻敌，万事小心为上。”
戚奕点头：“知道了。”
萧夙也说：“姐姐，你放心，花瑾婆婆待我亦好，我一定平安把她带回来。”
季叶笑着颔首。
河岸边，竹筏上的老婆婆闻言，抬起了头，一直看着他们。
戚奕道：“劳烦尊驾带我们渡河。”
他们并不知道鬼界通往魔界的那条路，饶是季叶知道，她也不知通路的口诀，所以，他们要出鬼界，还是要从三渡河上渡过去。
然而老婆婆闻言却未动，只道：“我从不白白渡人，先前是看你有缘，才愿意渡你一回，如今你还要过河，可没那么简单了。”
季叶一听就皱起眉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红幽。鬼王之令你总应该是要听的吧。”
可她刚一转身，就被戚奕拉住，她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转头问老婆婆：“你有什么要求？”
自那老婆婆零散在前的苍发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接着，她伸手撩开了自己头发。
她面上有些许苍老，但仍能看出，她年轻时应该也是个丽人。
季叶他们寻着她撩开苍发，看清了她的面容，亦看清了她面上的不妥之处。
“我名唤熙和，六千年前，原是妖界一只小妖，但机缘巧合之下，与现今妖王朝阙有些纠葛。”熙和语气和缓说着，仿若置身事外。
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左眼，那左眼不同于右眼的清澈透亮，长久以来，血痂溢满眼中，已经将原本空洞的眼眶填满，与眼周相连。
萧夙愣住，戚奕看了她这骇人的左眼都深深蹙起眉来，季叶更是惊诧地上前一步，想开口询问熙和的左眼为何会成了这样，可她张了半天嘴也没问出口。
看了他们的反应，熙和见怪不怪，仍嗤笑着说道：“我这只左眼便是被他生生给挖出来的，拜他所赐，我耗尽法力，变成如此一个沧桑模样，才堪堪活了下来。”
“他还不知道我活着，”熙和放下苍发，“亦忘了，他还欠我一只眼睛。”
戚奕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只问：“所以，你听到我们要去妖界，便想要我帮你去讨债？”
“呵呵，是的，”熙和回道，“我要你们给我一个许诺，答应帮我取下他的左眼带过来。”
季叶愣怔，她想起云悠曾说过要让渡河的老婆婆渡人，还有一种方法，便是给她一个许诺，这便是她苦苦在此寻求六千年的那一个许诺？
或许，她提出过很多次，但妖王那样的地位和实力，许多人听见也就作罢，很难将这一诺言答应下来。
恍惚间，季叶听到戚奕说：“我答应你。神之允诺，绝不蒙弃。”
熙和颔首：“多谢。”
对于戚奕的承诺，她并不再疑心，甚至没有说若是没办到要如何。
季叶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才叹口气转身离去。
眼下，她一刻也不能停歇，她已经想到要如何帮助天地苍穹涤荡灵河了。
季叶走到阎罗殿，看到红幽已经将精灵们安置在一个山水墨画中，正好要找她一同去灵界，在他身侧还跟着一名女子，季叶认出她是司命仙君，稍稍愣怔了一下。
司命见季叶打量她，便解释道：“我跟着也可以帮一些忙。”
季叶记得，司命似乎对殇鹤生有情愫，她能跟红幽站到一个阵营中，是他告诉她殇鹤还活着，所以她此番跟随，想来也是要确保开启封印的最后一物——天地苍穹能顺利获得吧。
于是，季叶也没出言反对，不管她当初做过什么，现如今，多一份力量则更好。
红幽走过来，问季叶：“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嗯，”季叶点点头，“准备好了。”
红幽便将山水墨画收起，带着她们一同离开鬼界，前往灵界。
……
灵界，蒲茨站在灵墟，望着倾天而下的灵河兀自叹息发愁。
此时，天地苍穹就悬在灵河上方，努力涤荡河内的污浊。
季叶他们突然到访，倒是吓他一大跳，他哆嗦着，出口就是：“鬼王，你也看到了，灵河上的污浊之气太盛，一时半会儿，天地苍穹无法将其彻底涤荡，荣请鬼王再通通情，多宽限我些时日，届时，我定当将天地苍穹双手奉上。”
红幽还未开口，季叶便抢先说道：“灵王，你放心，我们此次来不是为了跟你抢天地苍穹的，而是来帮你的。”
蒲茨震惊之余，半信半疑，偷偷看向红幽，后者瞥他一眼，将袖中的山水墨画舒展开来。
山水墨画一经打开，法力升起，数百名精灵自画中飞身而出，落在灵河岸旁。
季叶自其中看到了蒲十二，他比之前所见意气风发不少，两手负于身后，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她冲他招招手，他回之一个浅淡的笑容。
蒲茨看到都呆了，他没想到红幽会直接放了精灵们，半晌才回过头来连声道谢。
红幽道：“谢倒不必，我也是图谋的。”
蒲茨知道他还是想要天地苍穹，不由心中打鼓，转而看向季叶：“不知小友你方才说的来帮我是指……”
“涤荡灵河的污浊。”季叶答得简单。
不待蒲茨再作反应，她转身看着红幽和司命：“我们开始吧。”
她做事一向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
红幽和司命随她一同飞身至灵河岸边。
“红幽，司命，你们将自身混合灵气的法力注入天地苍穹之中。”季叶言道。
红幽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但也依言照做。
天地苍穹感受到这股携带灵气的法力，运转更快了。
季叶则站到他们身后，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红幽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叶重重吸口气，司命她到不担心，就是有点红幽会贸然停下，打断施法。
于是，她凝重道：“你答应我。”
红幽暗自咬咬牙：“好，我答应你。”
这下，季叶才放下心。她伸出右手放到心口处，眉眼一沉，用力掰起自己的护心逆鳞。
她有三片护心逆鳞，可保她受外力击打时，护着心脉。
一片护心逆鳞不仅可用来防御和保护，融化后犹如一汪清泉，可散出大量灵气。
所以，季叶便想将它拔出并化入天地苍穹中，给它提供更大的力量来洗涤灵河。
但到底是长在自己身上，与自己血肉相连的鳞片，将其硬生生拔下来，自然是极为痛苦的。
刚一开始，季叶就忍不住大叫出声，她这一叫，立即就惊动了前面的红幽，他几乎是立即就要扭过头来。
“不要回头！不要停下来！”
可季叶这一声吼又令他只得侧目，急声询问道：“你到底……你怎么样？”
季叶额上青筋暴起，手上力道加重，一片护心逆鳞就这么被她拔出，她瞬间就虚弱下去，但一张苍白的脸上仍旧扯出一抹笑：“没事，拔了一片鳞而已。”
红幽听后心就沉了下去，微微闭了闭眼，他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她口中那片鳞指的就是护心逆鳞。
心痛之余，他手中的法力加重，更多的灵气自他体内倾泻而出，即使这样做会折损他的寿命，他依然面不改色，毅然决然。
这本就该是他来偿还的债。
不远处的蒲十二等精灵们也看到了拔鳞的季叶，他们面面相觑，在蒲十二的带领下，也将自身的灵气献出，一同助天地苍穹。
“灵河是灵界的生命河，要拯救它，我们众精灵义不容辞。”蒲十二这样说道。
有了众精灵的帮助，天地苍穹的力量明显更盛，季叶缓口气，便也将护心逆鳞送至其中，用法术将它化去，化作源源不断的灵力，可供天地苍穹驱使。
眼见着在他们的帮助下，在天地苍穹飞速的运转中，灵河上的污浊之气渐渐消退，河中的猩红也慢慢褪去，显露出原本的清澈。
季叶实在坚持不住，一手扶着地，半跪在河岸边，伤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疼得她直冒虚汗。
她觉得晕晕乎乎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看向前方，恍惚间却看见红幽一头乌黑的长发渐渐褪色，一抹银白自他鬓间延伸至发尾。
季叶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抵不住晕眩，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抬头就看见蒲十二在一旁守着。
他见她转醒，走过来说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季叶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好多了。灵河怎么样了？”
蒲十二回道：“灵河没事了，我们灵界也可以恢复以往的生活了。”
季叶欣慰地点点头，她四处张顾：“这里是灵墟？”
“是，”蒲十二回道，“灵河已然清澈，你们可以将天地苍穹带走了。”
季叶看着蒲十二，他真的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烂漫，如今不苟言笑的模样，倒叫季叶有些不适应。
季叶说道：“既然灵河好了，那么灵界也终有一天会回到原本的繁盛模样。”
“是啊，”蒲十二喟然长叹，“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接着，他突然又问：“听说你是半魔，并且如今还成了魔界的君主？”
季叶一顿，她知道灵界同魔界隔着血海深仇，一时间也说不出更多，只道：“有这么一回事。”
蒲十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中并不像是要因为魔族之前所做的事，而迁怒她的意思。
他声音很轻：“季叶，但愿你能改变魔界。”
季叶怔了一下，看出他眼中的哀伤，不禁问道：“你不恨魔族吗？”
蒲十二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知道前任灵王帝师瞿是如何死的吗？”
季叶疑惑地点点头，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蒲十二没看她，接着说道：“我亲眼看见，魔界的暗卫和我伯父蒲茨暗中勾结杀了她，那日，就在灵墟的主殿之中，自地面攀升出一朵蚀骨花，将她吞没在其中，她受尽折磨之后，才堪堪咽了气。”
“一开始，我被阿姐拉走，不能说出这一真相，为此还愤懑不平过，但后来，伯父将帝师瞿所做的恶事公布出来时，我才明白，他为何宁愿选择与魔合作，也要杀了她。”
“一界之主，当为万灵，不可贪妒，不可肆意妄为，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生命。”
“只是，伯父他选错了方法。归根结底，这次灵界落难，我蒲公英一族有莫大的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恨魔族呢？”蒲十二长叹一声，“终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早已想通，与其整日存活于无尽的痛恨中，不如重振旗鼓，担任重建灵界的职责。”
“我要将灵界变回曾经的模样，不止是曾经的，还要它更好。”
“这也算是，我族的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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