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叶盘腿坐在偏殿中，经过这一日的调息，她已经好很多了，只不过心口处被撕裂的疼痛还在。
在看到戚奕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走进来时，她蜷起拳头，将手中的东西握紧，并掩藏于袖中。
季叶看到戚奕面上少有的慌乱色，头顶几缕发丝略显凌乱散着，不由一笑：“还是头一回看到神君如此狼狈的模样，怎么这般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戚奕并没有开口回话，只打量着她，将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一仔细检查了一番，除却拔了逆鳞致使浑身灵气变弱以外，并无其他伤势，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季叶猜到红幽一定是将她在灵界拔逆鳞的事告诉他了，于是拉起了他的手，微笑着说道：“经过这几日的休息，已经没事了。”
戚奕看着她，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一定疼坏了吧。”
“是啊，所以需要你帮我疗愈一下。”季叶嘿嘿笑道。
戚奕凝眉看着她，以为她的伤势还很严重，正要动手给她疗伤，下一瞬，季叶却俯身搂住了他的腰，他抬起的手臂顿在空中，愣怔了一下，便是一笑，双臂将她环在怀里。
“你说的疗愈指的就是这个？”戚奕笑道。
“不然呢？我受伤的地方可是这里，”季叶伸手拍在他心口处，顺势将手中的东西放入他衣衫中，“正所谓心病需要心药医，要想我快点好，你须得好好医治我。”
戚奕宠溺地将她搂紧了几分，道：“好啊，那就再多抱一会儿吧，正好几日不见，我对你也甚是思念。”
季叶的笑容更深了些，像是饮了蜜水，连笑容都发甜。
戚奕抱着她却不由想到方才红幽说的话，他想问但又怕季叶不信他，还是会选择继续瞒着他。
这感觉好似回到了千年前，他在三渡河畔问她所图为何，她那时也是沉默不语，到底没将实话说出。
但又比那时的心情更加复杂。
如今，他虽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有几分急切，他挣扎了半晌，才柔声问道：“季叶，你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比如，接下来，你要去做什么？”
季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渐渐消散，她从戚奕怀中起开，直起身，目光踌躇，有些话堵在嘴边，不知如何说是好。
戚奕也不催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又何尝看不出他眼中的希冀，最后脱口而出的便是：“红幽都告诉你了？”
戚奕对于这句带着些肯定的疑惑有些失望，他倒是希望季叶不要看出他已经知道，而是自己主动告诉他这一切，跟他分享她的事。
不过就算是失望，戚奕还是点了点头：“刚知道的。”
他失望的神态映在季叶眼中，却让她以为他是因为她要替殇鹤解开封印，故而很失望。
于是，季叶收敛了目光，不再看向他，而是看着自己的手，说道：“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会反对，会阻止我，甚至是误会我图谋不轨。”
戚奕没有说话，只安静听她解释。
她道：“上次分别前，我本来是要跟你坦白的，可我还是退缩了，没敢开口。”
季叶的性子向来是果敢的，这也是第一次这般犹豫不决，踟蹰不定。
“但是，”她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我想好了，就算你反对这件事，我也还是要做。解除殇鹤的封印，不仅是我答应他的承诺，还是我那与他义结金兰的娘亲的遗憾。我娘亲曾因无法实现诺言而惭愧不已，如今，我想帮她实现。”
季叶仍垂着眸子：“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如此信任殇鹤，敢放他出来，不怕他危害苍生，是愚钝的，但我相信我的感觉，我同他在识海中打过照面，再加上近些日子以来对天帝玄璁的阴谋的了解，更加确信殇鹤当初是受了冤的，他本意绝非要统领六界，所以……”
还没等她说完，戚奕却伸了细长白皙的手挑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你说了这么多你认为我会如何觉得，怎么就不愿开口问问我到底如何觉得呢？”
他眸光淡然，带着季叶也平下心来：“那，现在问还晚吗？”
戚奕勾了一下唇角，浅浅笑道：“不晚。”
他说：“你所有对于殇鹤的猜测，我也未尝不会想到。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也曾把一腔恨意落在魔族身上，但后来，经过许多事，尤其是在人间体味过世间冷暖后，我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父母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时，是抱着怎样的一颗心。他们不是想击溃魔军，他们是想保苍生安宁。”
“你说你想弥补你娘亲的遗憾，我又何尝不想完成父母的夙愿？玄璁不顾苍生，只想着霸业，若能得殇鹤相助，阻止他，对于天界，对于六界苍生来说，都再好不过。”戚奕说着，握住了季叶的手。
戚奕想得到殇鹤的想法不假，他自身修为受损，而玄璁却因为吸收了他人的修为而变得更加强大，他现在也没把握对上玄璁会赢，反而很肯定输面更大一些。
“原来，竟是我将你的心胸想得狭隘了。”季叶自责道，声音渐渐小下去，“我以为我读懂了你的眼神，看出了你的心思……”
“季叶，”戚奕呢喃着喊她的名字，“我眼中却有失望。”
远处烛火的火焰跳了一下，季叶微微惊惶，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他说道：“你不愿信任我，不愿让我与你站在一起面对这一切，反而跟红幽倒是无话不说，我真的很失望。也许，不只是失望。”
季叶看着他，他眸中爱意缱绻，惊得她心怦怦乱跳。
戚奕的声音放得轻了些：“你知道的呀，我属意于你，又怎能忍受你与他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这是戚奕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季叶表达心意，她有些慌了神，只觉一颗心都要被他眸中的浓情蜜意给融化了。
她小声咕哝着：“下次不会了……”
戚奕看见季叶脸颊上红云飞起，忍不住目光下移，去看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声音压得低低的，只他们两个能听得见：“刚刚我治愈了你，现在我这般难受，是否换你来安慰我了？”
季叶与他只有咫尺的距离，自然将他的目光捕捉到，再加上他的话，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想如何，可他想，却不动，像是刚刚那句话是真的在问她，等着她的回答，更甚之，是等着她的行动。
季叶害羞极了，但心尖又痒痒的，这迫使她缓缓凑上他的唇，却只轻轻抚上，像是无意间，他们的双唇碰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四周都安静下来，只余烛火跳动时发出的噼啪声，还有他们胸膛中那颗怦怦跳动的心如敲鼓般的声响。
戚奕终是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脖颈，加深了这个吻，似乎是唇齿间的清香令他们无法自拔，闭着眼睛沉溺于对方的温热。
许久，他们呼吸加重，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戚奕才松开了季叶。
旖旎的氛围令他们都难以平静下来，这时戚奕指尖有一抹蓝光闪烁起来，转移了他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季叶连忙问道。
“是栖尘他们那边有消息了。”戚奕说着，便将指尖那抹蓝光向上空一送。
蓝光化作一封书信，季叶和戚奕一同将其看完后便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栖尘和风瑶去了凤仙山，风珞异常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提议，并将消息带给四海龙宫的君主，经他们一番商议后，就要赶赴天宫了。
戚奕说：“天宫那边我是要一起去的。”
他代表着白虎一族，自然不能缺席。
而季叶这边，她要去天之痕。
季叶颔首：“嗯，我也要去打开天之痕，届时希望能助你们一同声讨玄璁。”
“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撑到你来。”
季叶听到戚奕这话有些恍惚，她并不知戚奕为了救她耗费了半身修为，只是从他方才进门之时，她就觉察出他受了些内伤，只不过他在她面前掩藏得很好，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伤势，这令她不免去想他是如何伤得的。
再加上他这话，故而，使她心中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来。
不过，她想到那东西已经放入戚奕怀中，便又安下心来，只点头答应着：“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尽快来支援你们。”
“对了，”戚奕想到一件事，他伸手在季叶身上加了一层法力，“小麒麟已经知道你们要救殇鹤，她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但若是她想阻止你们，别的我不担心，只怕你会被她的麒麟斥光给伤到，我在你身上加了一层法力，必要时可帮你抵挡一二。”
季叶听到苏镜璃已经知道此事，不免皱起眉头来。
戚奕帮她抚平眉头，捧着她的脸说道：“记住，若是和她碰上不可硬来，她若是拼了命要献祭自己获取力量，必会对你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季叶被他捧着脸，无奈地冲着他嘟了一下嘴：“知道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麒麟斥光对于魔族的威胁，纵使只是半魔血脉，她也会被其压制，从而被其灼伤元神。
“你说镜璃她真的会选择献祭自己吗？”季叶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他。
戚奕叹了口气：“我只知她是个倔脾气的，万一想不开，秉着一腔孤勇做出傻事也是有可能的。”
戚奕的七魄在凡间历劫时同苏镜璃的转世打过照面，阿蛮眼里的秦斐斐，清止眼里的清婉，虽然身体有恙，让她们都显得有些病弱不堪，但骨子里却都是一副犟脾气。
她们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认定了某事便不容他人再劝，除非是自己想通。
一如秦斐斐硬是要将孩子们送走，就算他们哭着喊着不要走，她也还是将心一横；更如清婉只为了一纸早已作废的婚约，便长途跋涉追到清止的山门前，要不是后来自己想清楚了，怕是仍旧要清止对诺……
善良是真，倔强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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