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叶飞身来到凡间南河村那户豆腐店处,此时已逼近黄昏,她踏着夕阳的碎光走进那条巷子街,敲了敲那扇藏有她的期待的大门。
大门“吱呀”,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个少年,他很是有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能否让我进去瞧瞧?”季叶也礼貌地回问。可这一问却问住了这个少年,他犹犹豫豫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叶,摇了摇头:“我们今儿不开张,您请回吧!”
少年拒绝完就要伸手关门,奈何力气不太大,刚要掩上门就被季叶再次推开了,季叶顾不上再客套,嘴里道声抱歉就往里冲了去,少年始料不及,愣神间错过了拦住她的绝佳机会,便只好随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季叶闯进了后院,看见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大概有十来个,他们有的在干活,有的在嬉闹,看见季叶闯进来,纷纷停下了动作,一个个都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这群孩子中有小一点的应该是刚学会说话,咿呀咿呀地抱着一个小姐姐,探出头愣愣地看着季叶;大一点的应该已经行了及冠之礼,他站在石磨旁,汗流浃背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谁?来此作甚?”
后面跟过来的少年跑得气喘吁吁的,对那个开口的及冠男子道:“抱歉大牛哥,她非要硬闯,我没能拦住她。”
“谁呀?”此时秦斐斐从一旁小屋中走出,后面跟着个带了些伤的少年,她原是在屋中替这个少年涂抹药膏,却听到外面有吵嚷声,便出来想看看是何事,“又是你,我不是说了嘛,要豆腐菜没有,怎么还不死心!”
季叶并没有理会秦斐斐的话,而是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她身后的那个受了伤的少年身上。季叶愣然:这种感觉没错,就是他,是他。
季叶心下顿生一片喜悦,不免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依旧是看着他,但却对秦斐斐说道:“老板娘,我要买豆腐,一百斤!”
“哈?”秦斐斐仿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讶至极。不只她,周围的孩子们能听得懂的都吃了一惊。
最后,在季叶拿出一锭金子给秦斐斐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秦斐斐本先推脱说没那么多豆腐,又说也没零钱找给她。可季叶铁了心要这一百斤豆腐,说没那么多,那就每天一斤;说没法找零,那剩下的就全当捐的善款,给这些个她收养的孩子们。
秦斐斐拗不过她,毕竟也是一笔大收益,有了这钱,至少在冬日他们就不必挨冻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生意谈完后,季叶并没着急走,而是同秦斐斐闲聊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她便知道了那个受伤的少年名叫阿蛮,他就是白天自己在街上看见被欺负到抱膝躲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年,他身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弄的,不过季叶还看到他的脖颈处、手腕处都还有一些旧伤,想来是之前遇到过同样的事。
秦斐斐见季叶对阿蛮感兴趣,便多说了些,她一脸惆怅地看着阿蛮,满眼的怜惜,说道:“他也是可怜,天生的痴呆,被家人抛弃不说,还经常被街上那一群孩子欺负,就算我让其他孩子带他一起出去,他们还总是能欺负到他,真是太不像话了。”
“天生痴呆?”季叶忽然想到了苏镜璃之前说的心智受损,莫非是被这一魄承了下来,烙印在了灵魄上?
“是啊,表面看还正常着,但一开口就知道,他的心智只有五、六岁孩童那般,我也替他找了些大夫看,可人家都说,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法治。”秦斐斐不由叹息。
聊了没几句,转而她又突然谨慎地瞧着季叶,好似悄摸摸般,问道:“今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是你的?”
“哦,他呀,他是我的好友。”虽然只见过不几面,但季叶其实已经将红幽当成了自己的好友。
“原来是好友啊,甚好!”秦斐斐笑着说道。
又聊了几句,天色渐晚,季叶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反正明日她还会再来,便辞别了秦斐斐,她走时,阿蛮正蹲在地上拿树枝乱划,她同他挥手作别,可他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玩儿自己的,看他此番行为,季叶只有喟然一叹。
然而,刚走出秦家豆腐店没几步,另一声长叹就飘进她的耳朵里,好似应着她先前那一叹一般。她循声而去,看见是红幽正站在街道的一旁,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他们还是走到了原先那家面摊前,因为时已入秋,夜里要比白天凉意更重,所以面摊摊主竟转而卖起了馄饨。他们坐下要了两碗馄饨,因为白天见过,所以摊主记得他们,虽然白天见过的人挺多,但他们两个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所以摊主记忆犹新,上前热情地招呼他们,照旧给他们先上了一壶热茶。
喝着热茶,红幽开口了:“本不想让你知晓的,可你还是知道了。”
“你早就发现了?”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季叶只是自然地确认道,“是在看着镜璃渡这一世的时候?”
红幽看着季叶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她这些话,而是又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吗?”
季叶本来不好奇,因为毕竟所站立场不同,就像当初在鬼界,他会有对戚奕战神身份的顾忌一般,想来应该也有同样的道理,但他现在看来又像是另有隐情,于是便顺着他的意,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希望你受伤。”红幽说得平淡,但眼神中的真切却不假思索地露出,“因为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救他,而偏偏我就知道一种,而你若是求我,我肯定又会心软应下,帮你救他,但救他的法子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季叶听后沉默了许久,此时,热腾腾的馄饨带着香气被端到了面前,季叶用羹匙舀了一个,放入口中,有些烫口,但她还是吞了下去:“刚煮好的食物,明知烫口,可我还是吃了,你明白吗?可能这就是我。”
红幽无奈地笑了笑:“就是太明白了。”随后他喟然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给季叶娓娓道来。
原来,在三渡河畔,季叶捅伤了戚奕后,戚奕魂飞魄散,但由于三渡河本就有着对魂魄的巨大吸引力,所以他的魂魄飘散入河内,被渡船上的老婆婆捡到,后被红幽知晓便讨要了过来。
红幽还得知,那日,云悠和众天兵天将赶到后,先是命天兵天将前去捉拿逃走的季叶,然后过去看戚奕,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戚奕已然尽数化为零星散去。
云悠急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聚元塔,将他还未完全消散的元神收入塔中,他的元神才得以未散,所以,只要重新聚集三魂七魄,回归元神,方可以重塑肉身,使戚奕得以重获新生。但因他的魂魄受损严重,根本无法聚集在一处,于是就被红幽丢进轮回道,遁入了轮回,以治其损。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到的阿蛮只有戚奕的一魄。”季叶终于明白,难怪自己白天在街上没有感受到戚奕的气息,而是见到阿蛮时用元神去感知,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他的气息,看到他只有一魄在,虽吃惊却一直不解,直到听了这前因后果方才领悟。
“原来这都是鬼王的手笔,难怪如此了,真是没想到。”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是栖尘。他身旁还跟着风瑶,风瑶循着香味直接坐到季叶身旁,冲红幽打了声招呼,她没见过红幽,只是之前从季叶口中多少听闻过。
红幽哂笑着回道:“我也没想到,天界的神官都这么清闲。”
还好摊主在一旁同来买馄饨的常客说笑,周围也很少有人路过,不然他们的这些对话被听了去,难免会被当成傻子。
他们四个围坐一桌,风瑶捧着季叶推给她的馄饨不客气地吃起来,吃的时候慢条斯理,倒把这街边吃食吃出了宫廷盛宴的感觉。
“如你所说,云悠确实用聚元塔稳定了戚奕的元神,不仅如此,在这千年里,他还用魂元瓶聚集了戚奕的三魂,并将它们融为了一体,只不过也因此,他元气大伤。”栖尘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不再保留,因为知道鬼界向来有很多结魂聚魄的法子,此时若能得鬼王相助,那可比他们自己瞎琢磨要来得快些。
“你想知道如何尽快帮他聚齐剩余的七魄,好使魂魄回归本元?”红幽一语中的。
“不错。”栖尘也不加掩饰自己的目的。
可红幽却摇着头笑道:“这法子我也不确定有多大的危害,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都上赶着去送死吗?”
“我欠他一命,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还的,不管有多大的危害,我愿意一试。”季叶坚定地说道。听到她这么说,一旁风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眉目紧促,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风瑶太了解她了,她只要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向来凭谁都拦不住。
“你为何觉得我所言都是真的,若是假的,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红幽突然问季叶。
季叶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因为我信你。”说罢又将手放在胸口处,“这里的感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我相信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之于你,我一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像是已经认识很久的好友般。”
红幽眼神有些迷离,喃喃道:“感觉?感觉……”旋即又轻笑一声,他自衣衫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蓝布袋,托起季叶的手,放到她的手心里:“你真的想好了,我便不会拦着你,但我也不会让你独自冒险受伤,有什么事你还是可以找我,我都会帮你,以后,你依旧可以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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