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江采山人中间流传着一句话,越安静的雪山越不能进。
宋帝家里三代都没做过采山人,她对这句话并不熟悉。不然在她微信消息没有回复的那一刻,她就会放弃去西郊工厂的计划。
宋帝发给郑厂长的消息那边久久没有回音,她心里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疑影儿,难道一切真如李途年所料,郑厂长也跟她翻脸。
但她还是去了,郑厂长如果有气最多也只是难为她,只要能解染眉之急她甘愿当一回孙子。
李途年敲敲她碗碟前的桌子示意她专心吃饭不要再看手机,
“别看手机了,包子都冷了。”
宋帝点头如捣蒜,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李途年将手里鸡蛋的最后一截儿蛋皮扒干净,走到桌子那边坐在她身边。将鸡蛋囫囵个塞到她嘴边,宋帝看也不看咬了一大口。
李途年塞得实在,宋帝心不在焉嚼得慢,鸡蛋黄开始掉渣渣,落在宋帝衣服上,宋帝很不满。
“忙着呢,先不吃了,不吃了。”
李途年只好将剩的半个鸡蛋塞进自己嘴里。
“你联系好了,郑厂长同意你过去?”
“没有,他没回。”宋帝调转话锋找补,“不过,没拉黑应该也不算结梁子吧。”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的,等着看你的下场。”
宋帝看向李途年,脸上情绪复杂,“你也太阴暗了。”
“是你,没有防人之心。”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李途年的家庭一直处在一个“草木皆兵”的情况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话他从小就知道,面对所有问题他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这么点上他和宋帝看似相同却有着本质区别。宋帝最坏的打算往往是为自己做的,为了她的目标她可以变成最差劲的人。而李途年,他最坏的打算是替别人做的,为了他的目标他可以把任何人当成最差劲的人。
所以,他不放心宋帝,她的办法,她的武器总是先对准自己。一定程度上来说宋帝有点自虐倾向,做错事,说错话她的第一反应是先给自己一耳光。虽然动作很轻,没有用力,但这个行为总是令李途年心惊。
这种惩罚性质的耳光经常出现在以下场景,她碰翻了杯子,做糊了饭,衣服忘记分开洗而串色,误提了某个人名,甚至是掉了一只筷子。
李途年曾费力纠正过好多次,但都无济于事,这个动作像刻在她DNA里。时间一长宋帝会发毛,会急眼。
“我习惯了,二十多年都是这样,为什么老是想改变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又觉得你能改变我。”说完又意识到说错话,然后下意识想再给自己一耳光。巴掌落到脸上突然想起来她们为什么吵架,尴尬地放下手背对他,两只手握成拳头。
她习惯了,刚开始这些巴掌来自别人,她的爷爷,她的奶奶,她的爸爸,甚至是她的堂弟。她能熟练的从这些巴掌力度里判断这些巴掌来自谁。
老头子的巴掌粗厚,力气大,被打的位置半天都是木木的。老太婆的手瘦削清飘,但无名指带一枚金戒指,往往戒指划过那个位置火辣辣的疼。宋志国脾气急,但不如老头子力气厚,巴掌短促声响。而她堂弟是没有规律的,以量取胜,巴掌像擂鼓,左一下右一下的扑打。
后来他们都不敢再打她了,打在她身上的巴掌却没停,因为它们来自她自己。
——
宋帝把车门关上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李途年。
“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是坐你车去,还是我在找辆车去,你自己选。”
流氓逻辑。
“那你来开吧,我没睡够,困。”明知道改变不了李途年决定,宋帝不再跟他争了,索性当甩手掌柜,白捡一司机。
李途年换到驾驶位迅速扣上了安全带,再看宋帝耷拉着眼皮,一只手摸索着去扣安全带,扣得缓慢且费劲儿。
李途年从她手里接过安全带帮她扣上,刻意靠近她多停留一会儿,盯着她的脸故意取笑她。
“是困,还是懒,眼皮都不抬。”
听他笑话她,宋帝才堪堪睁开一只眼睛,怼他。“我是困还是懒,某人不是最应该清楚吗?夜里已经不当人了,准备白天也不当人吗?”
之前禁欲禁久了,李途年现在自制力出奇的差。回邺宁这几天还养成了八点上床睡觉的“好习惯”,拉着宋帝一起早睡。还美其名曰这是他的补偿,他自己精神百倍,宋帝却一个整觉都没睡过。
宋帝新家后面有个小喷泉,最近在乘着住户少测试水流,每次整点会爆发一次喷涌。小区隔音好,关上窗户几乎只能听到一点声音,但李途年的恶趣味,偏开一点卧室窗,让水流声透进房间。
夜色翻涌,潮湿与灼热,痛觉与快感像绞刑架两端的绳子一样绞杀着宋帝的自我意识。59分50秒的时候李途年会贴近她的耳朵说,“要整点了,仔细听。”
宋帝在无法自抑的游离意识里回神,下一秒喷泉的潮涌声将她与夜色推向一个又一个**。李途年趴在她的脖颈里“咯咯咯”的笑,她的手用力握紧了李途年的肩膀,借此缓解自己身体的颤抖。
“我迟早要死在你手里。”长久的缺氧让她脑袋发懵,这样直白露骨的疯话也说的坦然。
李途年笑得更疯魔了,再次贴近她的耳朵,“那一起死好了。”他咬住她的耳垂,在那里留下两颗浅浅的牙印。
想起这几个荒唐的夜晚,李途年嘴角情不自禁上扬,混不吝又说了句疯话。
“你还是夜里更可爱一点。”
宋帝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两只眼睛猛然睁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浪荡,滚。”
被骂了?
李途年才不会偃旗息鼓,他低头快速在宋帝嘴唇上啄了一口,才坐好发动车子。
“你……”
“诶,我开车呢,你别打扰我。”
“不要脸。”
李途年嘴角又荡漾了,要脸?要脸没老婆。
——
宋帝才一年没回来西郊,西郊工厂竟然荒废了。
来的路上她就觉察到了不大对劲,道路两边长出了许多杂草,茂盛之处比人高,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一样。原来那地方,附近工人上下班都从这边过,日积月累早已踩实了地面,成了几条不长荒草的小路。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被一片碎石土堆拦住了,两人只好下车步行。
向前又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了正门口,大门紧闭,地上的杂草藤蔓已经沿着墙壁爬上铁门,勾拦着铁门成了一张绿色的网。门房上看门的工作人员和那只黑色的四眼大黑狗更是没有踪迹,大门上只有一把生锈的铁锁。
倒闭了?
宋帝正要拨通郑厂长的电话一问究竟,李途年叫住了她。
“宋宋,看那里。”
宋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间厂房亮着灯,不断有两两搭手的工人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出来,放上一辆大货车。
那个位置,宋帝想起来了,那里还有个侧门可以直接上国道。而那个厂房宋帝再熟悉不过了,妍舒曾经有百分之八十的产品都在这里做最后一道工序。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正是这个时候,郑厂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宋帝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接。
李途年眼疾手快帮她按了接听键。
宋帝如果不接,郑厂长会怀疑她已经到了工厂,并且已经查到了线索。反而现在接了,撒谎今天没来可以先稳住他,让他不至于那么快察觉,销毁证据。
李途年在手机上编辑三个字,宋帝立刻会意。
李途年:稳住他。
宋帝:“喂,郑哥。”
宋帝强装镇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跟他通话。
郑厂长:“宋总到西郊了?”
郑厂长小心翼翼试探她。
宋帝:“没有,这不是先给你打个招呼,这两天太忙了,过两天过去。你肯定也听说了我这一堆破事,实在腾不出手。”
郑厂长明显松了口气,语气客气亲昵了不少。
郑厂长:“唉,听说了,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有什么用的着哥哥的地方一定说话,哥哥肯定帮你。”
宋帝也随之松了口气。
宋帝:“嗯,一定的。”
“诶!什么人,站那门口干什么的?”
原本稳住的局面因为第四个人的出现彻底崩盘。
郑厂长大声在手机那头咆哮:“你到了,你骗我,你查到了什么?”
而这第四个人大步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都出来,有外人进来了。”
随着第四个人的喊叫四面厂房里又窜出五六个人朝她们奔过来。
见势不对,李途年拉住宋帝朝前跑,两个人向前跑了几百米眼看后面人要追上来。李途年换了方向拽着宋帝钻进了浓密的荒草里,猫着腰在荒草堆里又返回了厂房的方向。
后面又出来的近十人追着前面几人的背影朝厂房外追过去,正好与藏身荒草丛的两人错过。
两个人顺着荒草找到厂房的一处矮墙。
李途年看看墙又看看宋帝,突然笑了,问她:“上学的时候翻过墙没有?”
宋帝不明所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蹙着眉头回他“常翻。”
“那行,等会你踩着我,咱俩儿翻过去。”
“翻过去?”
“对,翻过去。今天必须拿到证据,否则一旦郑厂长回来就晚了,他肯定会销毁证据,到时候妍舒百口莫辩。”
李途年就势靠着墙边蹲下,拍拍自己肩头对宋帝说上来。宋帝踩上他的肩头站稳,
“站好,抓稳。”李途年缓缓起身将宋帝托起,宋帝撑着墙沿坐上墙头,看一眼墙内面色难看。
“等一下,李途年,你别……”
话还没说完李途年已经动作麻利攀住墙沿,双臂一撑跃上来,转头看见墙那边,愣住了,怪不得刚才宋帝是那副表情。
两只体型硕大的四眼黑狗正蹲在墙下看着他们。两只大狗眼圈毛发乌黑,张着大嘴,牙齿锋利外露,舌头耷拉在外面,口水顺着舌头滴落在胸前长长的毛发上。其中一只的眼睛到鼻头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看起来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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