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就在这时,车子驶入了一条我熟悉的隧道。隧道内的灯光忽明忽灭,频率快得让人心慌。在明灭交替的间隙,我无意中瞥向车窗。污浊的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的倒影,以及……司机那隐藏在阴影下的头部侧影。
在一次灯光骤然亮起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倒影中,司机帽子下的阴影里,似乎并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而是几根蠕动着的、滑腻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东西!它们正缓缓地、慵懒地蜷曲伸展着!
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我惊恐地转向真实的司机方向,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帽檐下的黑暗深邃依旧。是光线错觉?还是车窗污垢造成的扭曲影像?
我不敢再看,死死地盯住前方,祈祷隧道快点到头。
眼看就要驶出隧道出口,光明在望。突然,“嘭”的一声闷响,车身猛地一震,随即向一侧倾斜。车子被迫停了下来。
司机终于有了反应,他慢吞吞地下了车,查看情况。我也跟着下车,发现右后轮胎完全瘪了,上面扎着一块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锐利的黑色东西,不像是常见的钉子或玻璃,更像某种……甲壳类的碎片?在隧道口惨白的光线下,它泛着湿漉漉的、不自然的光泽。
“爆胎了。”司机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声调说,他站在轮胎旁,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笼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那隐藏在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正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审视。
“这里离你家不远了。”他补充道,声音像是从深水里冒出来的气泡。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氛围,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对螃蟹的渴望。我甚至没有提出赔偿或等待救援,只是颤声说了一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然后,像是逃离某个瘟疫区一样,头也不回地朝着小区方向狂奔而去。夜风在我耳边呼啸,背后那辆暗红色的出租车和那个诡异的司机,如同一个迅速褪色的噩梦片段,被我狠狠抛在身后。
(三)降临与消解
这段路确实不远,但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下,感觉无比漫长。路灯的光晕在我奔跑的视野中摇晃、扭曲,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观看。那咸腥的、腐烂的海的气味,似乎依旧萦绕在我的鼻端,久久不散。
终于,熟悉的单元楼出现在眼前。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电梯,拼命按着关闭键和所在的楼层键,仿佛慢一秒就会有不可名状的东西跟随进来。电梯缓缓上升,金属厢体发出单调的运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叮——” 楼层到了。我冲出电梯,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好几次都对不准锁孔。好不容易打开家门,我立刻反手将门重重关上、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
家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预想中扑鼻的、残留的紫苏蟹香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浓烈的……海腥味。冰冷,潮湿,带着深海淤泥和某些从未见过阳光的生物的气息。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厨房的方向。
冰箱。
我离家时紧闭着的冰箱门,此刻……正大大地敞开着。
冰箱内部照明灯发出的惨白光芒,是这黑暗客厅里唯一的光源,勾勒出一个蹲踞在冰箱前的、难以名状的轮廓。
那是什么?
它不是实体,至少不是我认知中的任何实体。它更像是一团凝聚的、不断流动的黑暗,一团人形的虚空。无数滑腻、半透明的触须从这团虚空中伸探出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凝聚,时而消散,蠕动着,翻滚着,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星海之外的微光。这些触须正缠绕着我那个装有炒螃蟹的玻璃保鲜盒。
盖子被打开了!
那些虚幻又真实的触须,正探入盒中,缠绕着那些红艳的蟹块,尤其是那布满裂痕的巨螯。它们不是在“吃”,更像是在“吸食”。我看到蟹壳上浓郁的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华。蟹肉的饱满轮廓也在干瘪、萎缩。一股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满足的吮吸声,在死寂的厨房里若有若无地回荡着。
它在偷吃我的螃蟹!我耗费“巨资”、精心烹饪、历经千辛万苦才带回来的,寄托了我一整天期待与快乐的螃蟹!
刹那间,所有的恐惧,所有这一晚上积累的诡异、不安、疲惫,全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炽烈的怒火所取代!那是一种源于最基本**被亵渎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愤怒!什么未知的恐惧,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在这一刻,都被这滔天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放下我的螃蟹!!!”
我发出一声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近乎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冰箱前的虚空触手生物冲了过去!愤怒给了我无穷的勇气,我甚至挥舞着拳头,想要砸向那团蠕动的黑暗——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看起来冰冷、滑腻的触须的瞬间……
猛地一震。
我……睁开了眼睛,醒了。
视线里是熟悉的天花板,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柔和地洒落。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枕边,手机的闹钟正在执着地振动着,屏幕显示——清晨六点五十九分。
我……躺在床上?
刚才那一切……公司诡异的加班,打不到的车,触手司机,爆胎,还有冰箱前那亵渎我珍宝的怪物……全都是一场梦?
我大口地呼吸着,胸腔里心脏依旧在狂跳,一种极度的虚脱感蔓延四肢。但那愤怒的余烬,依旧在我心中灼烧。
就在这时——
“叮咚——”
清晰而短促的门铃声,从客厅大门外传了进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长丰镖局……送螃蟹的,来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的门,仿佛那扇门后,连接着的已不再是那个熟悉、安全的世界。冰箱里空荡荡的,而梦境中那亵渎的吮吸声,和现实中清脆的门铃声,在我耳边诡异地重叠、回响。那超越鱼露的霸道鲜味,似乎还残留在我的记忆味蕾上,但此刻,却只带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今天的螃蟹,我……还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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