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空气又热又黏,像糊了一层温吞吞的糖浆。我趿拉着拖鞋,拎着散发出隔夜外卖余味的垃圾袋,慢吞吞挪向小区垃圾站。路灯昏黄,蚊虫在光晕里开狂欢派对,嗡嗡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路径照例要经过地下车库第34号入口旁那片半死不活的矮冬青。就在我机械地甩手准备“投篮”时,一个压得极低、带着点得意洋洋的嗓音钻进了耳朵:
“嘿嘿嘿……我打赌谁也找不到……”
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我脚步一顿,侧耳细听,除了蚊子的轰炸机编队,又没了动静。八成是哪个邻居外放短视频吧。我撇撇嘴,垃圾袋划了个不怎么优美的弧线,“噗通”落进桶里。
第二天夜里,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刚走近那片熟悉的阴影,那个压低的、神神叨叨的声音又来了,比昨晚清晰了一丢丢:
“可得藏好了……绝对不能被偷!”
这次,一股莫名的、类似看侦探片发现蛛丝马迹的兴奋感“噌”地窜上后脑勺。不对劲!我猛地扭头,循着声源瞪大眼睛往冬青丛根部搜寻——
昏黄的光线下,一个健壮肥硕、足有普通成年中华蟾蜍两倍大的身影赫然人立而起!它背上的疙瘩在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体型肥得流油。更离谱的是,它那颗小小的□□脑袋上,竟然端端正正地裹着一顶……一顶造型奇特的“帽子”*!那是由某种细腻的白色织物(或许是某种坚韧的蛛丝或特制苔藓?)层层缠绕包裹而成,形似一个微缩的、高耸的包头巾。在这顶“素白头巾”的正前方,巧妙地嵌着一颗绿豆大小、闪着幽绿微光的石头(也许是某种甲虫壳或荧光矿物?),两侧还斜插着几根极其华丽、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羽毛,如同微缩的权杖!——活脱脱一个微缩版的奥斯曼苏丹形象!
“卧……”槽字还没出口,旁边黑影里“嗖”地窜出一道苗条身影,是只流浪猫!蟾蜍苏丹吓得“咕呱!”一声怪叫,那顶华丽的“包头巾”都差点震歪,它慌忙用一只前爪扶住帽子,笨拙又迅疾地连滚带爬消失在茂密的冬青深处,留下我和那只警惕的猫大眼瞪小眼。
宝藏!一只戴着奥斯曼苏丹般华丽头饰、体型硕大、疑似会说人话的蟾蜍!它守护的东西肯定不简单!我心头那点寻宝的小火苗“呼啦”一下被点着了,烧得心痒难耐。
第三天,我改了策略。白天就把垃圾倒了,晚上掐着九点差十分,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楼。34号入口附近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蚊子在我耳边开誓师大会。我屏息凝神,缩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里。
来了!那顶标志性的、嵌着幽绿“宝石”和华丽蓝羽的白色包头巾在矮冬青边缘一闪。蟾蜍苏丹警惕地左右张望,喉咙里发出咕哝:“这地方……太不安全了……”它似乎下定了决心,“得转移!”只见它以肥大的身躯和与体型不符的灵活,笨拙又迅速地贴着墙根、蹭着灌木,以一种极其猥琐又目标明确的姿态,开始往小区另一头的16号车库出入口方向移动。
我心脏“咚咚”直跳,猫着腰,借着绿化带和停着的车辆做掩护,远远吊在后面。眼看它就要拐进16号入口那片相对开阔的遮雨棚区域了——“汪汪汪!”一阵欢快的狗叫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邻居牵着他那只精力过剩的金毛出来遛弯了!金毛好奇地朝我这个方向嗅了嗅。完蛋!功亏一篑!等我再探头,蟾蜍苏丹早已不见踪影!啧,只能明天再看看了……
第四天,我决定直接守株待兔,不,守棚待蛤!晚上八点半,我就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16号出入口的遮雨棚后面。小铲子别在后腰,强力手电筒用挂绳挂在手腕上,最关键的——驱蚊水!我把自己从头到脚喷成了一个行走的驱蚊炸弹,那浓烈的化学香精味儿熏得我自己都直翻白眼。但为了“苏丹的宝藏”,忍了!
蚊子大军果然如期而至,在我周围形成一片愤怒的乌云,嗡嗡声震耳欲聋,隔着驱蚊水的屏障疯狂起舞。我像个石雕般杵在阴影里,感觉时间像被蚊子吸走了,过得黏稠又缓慢。
九点零几分。遮雨棚边缘的阴影里,一阵窸窸窣窣。来了!那顶独特的白色包头巾和幽绿“宝石”再次出现!蟾蜍苏丹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挪到遮雨棚柱子后面、一小丛长得特别茂盛的杂草前。那草……长得也太规整太刻意了,像个天然的伪装网。它用小短腿(或者前爪?)开始在那草根下鼓捣,嘴里还念念有词:“快了快了……挪个窝……安全第一……”
我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它鼓捣了好一阵,才似乎满意了,又警惕地四处看看,扶了扶头上那顶华丽的包头巾,才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车库入口的黑暗中。
等!必须等它走远!我又煎熬了十几分钟,感觉腿都麻了,驱蚊水的效力也在下降,胳膊上已经收获了几个嚣张的“红包”。终于,四下彻底安静,只有远处模糊的车声。
就是现在!
我一个箭步冲到那丛伪装草前,打开手电筒。强光下,那草被巧妙地拢在一起,根部暴露无遗——下面根本不是泥土,而是用小块的红砖碎块,整整齐齐、一块一块垒起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平房!碎块和碎块之间,还用湿泥巴仔细地黏合过,边缘笔直,像个微缩版的地堡,手艺还挺精致!
强烈的好奇心像猫爪在挠!“苏丹的宝藏”究竟是?金条?宝石?古董钱币?我小心翼翼地,像拆解一件精密仪器,用指尖捏住那些小小的红砖块,一块、一块地往下拆。
小平房的结构还挺结实,我拆得满头大汗(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蚊子咬的)。当最后一块顶部的“屋瓦”被移开,手电光柱直直照了进去——
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珠光宝气。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是一摞……小小的马口铁罐头!每一个只有我小手指那么长,两节小手指那么宽,一节小手指那么高。罐头外壳的印刷异常精美,色彩鲜艳,图案是几只威武的……蟋蟀?旁边还用一种歪歪扭扭、仿佛刚学会写字的手写体印着:
高级纯天然
香 辣蟋 蜶罐头
底下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字体同样稚拙:
- 农蛤院出品 ·无添加·真材实料 -
香……辣……蟋……蜶……罐……头?农蛤院出品?!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无法抑制的狂笑猛地从我喉咙里冲了出来,在寂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我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手电筒的光柱随着身体的抖动在红砖碎块和那堆“高级纯天然香辣蟋蜶罐头”上乱晃。
这……这就是尊贵的、戴着奥斯曼风格华丽包头巾的蟾蜍苏丹拼了老命藏匿、转移、守护的……宝藏?!它心心念念怕被偷的……是它的……零食储备?!还是它引以为傲的农蛤院拳头产品?!
“哈哈哈哈……咳咳……” 我笑得岔了气,直接把自己给笑醒了。
窗外,天还没亮。我躺在床上,胸口因为刚才的大笑还在起伏,嘴角咧着,梦里那荒诞又无比真实的画面还在脑子里盘旋——那顶华丽的白色包头巾、幽绿的“宝石”和闪烁的蓝羽,那鬼鬼祟祟的肥胖身影,那精致的红砖小堡垒,还有那堆印着歪扭字体的“农蛤院高级货”……
“噗……” 我又忍不住闷笑出声。完了,完全能想象出那只戴着正版苏丹范儿头饰的胖□□老爷,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的“藏宝库”被连锅端了,所有心爱的“香辣蟋蜶罐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那张□□脸上会露出怎样一副气急败坏、捶胸顿足(如果它有胸和足的话)的表情!它会不会气得把头上的“宝石”和羽毛都抖下来?
“嘿嘿……让你藏……” 我裹着被子,带着一种干了坏事的、幸灾乐祸的满足感,翻了个身。虽然没挖到真金白银,但这乐子,可比宝藏值钱多了!就是有点对不起那位讲究的蟾蜍苏丹和它心爱的零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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