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板箱被小爪子扒拉的窸窣声,像根羽毛搔刮着我的意识边缘。紧接着,细碎又急切的对话就钻了进来。
“花面包!不准动我的自留地!” 这娇气里带着蛮横的调调,一听就是杨媛媛。
“诶哟诶哟!吓死猫了!你再走近一步别怪我嗷呜呜呜” 这陡然拔高的、明显底气不足的尖叫,除了猪毛毛还能有谁?
“起开起开!让喵吃了它!” 最后这声催促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对食物本能的、不容置疑的执着——River,吃饭标兵,永远在线。
得,这觉是没法睡了。我趿拉着拖鞋,迷迷瞪瞪地挪向猫童房。推开门缝一瞧,嚯!三个猫娃正围着杨媛媛那个硕大的半封闭式猫砂盆,上演全武行呢!罪魁祸首?大概是我昨晚讲的那个《杰克与魔豆》的睡前故事,被鬼精灵的杨媛媛听进去了。此刻,她正像个捍卫领土的小将军,死死护在盆沿边,而她那“自留地”里,原本该是猫砂的位置,此刻赫然嵌着五颗圆滚滚、金灿灿的“猫豆”——正是她平日里最爱的X能成猫粮。小爪子紧张地扒在盆沿上,狸花纹路绷得紧紧的,黄绿色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试图靠近的River和猪毛毛。猪毛毛倒是真讲义气,明明自己怕得要死,浑身胖乎乎的肉都在微微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在杨媛媛侧后方,虚张声势地对着River炸毛低吼。River呢,那双长睫毛的漂亮眼睛里只有那几颗闪着油光的猫粮,尾巴尖不耐烦地甩着,一副“少废话,挡我者死”的架势。
“花面包!你再靠近试试!” 杨媛媛尖着嗓子警告,试图用气势逼退River。
River只是不屑地舔舔嘴,爪子试探性地又往前挪了半寸。
“猪毛姐!快!打她!” 杨媛媛急得直跺小爪子,向盟友求援。
猪毛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嗷——呜!” 她猛地往前一扑,动作快得带出一道玳瑁色的虚影——然后精准地扑了个空。River灵活地扭身躲开,胖猪毛自己反倒因为用力过猛,“噗通”一声,圆滚滚的身子直接栽进了旁边空着的猫抓板窝里。
“噗……”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三双猫眼瞬间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杨媛媛立刻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猪毛毛挣扎着把自己从窝里拔出来,一脸懵圈,River则迅速切换成无辜的歪头杀模式,仿佛刚才那个一心只想干饭的猫不是她。
“麻——” 杨媛媛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耍赖,“River要偷我的魔豆!这可是要去天上的!”
得,这奇遇的种子算是种下了,连带着未来几天的“猫豆树”保卫战也正式拉开了序幕。杨媛媛和猪毛毛轮流上岗,严防死守,坚决不让River那双挖掘机般的爪子靠近猫砂盆半步。猫童房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有点好笑的气氛。
第四天,天还乌漆嘛黑的,一只毛茸茸、带着点湿漉漉口水的小爪子,就带着点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啪嗒”、“啪嗒”地拍在了我的脸上。
“麻!麻!快起来!发芽了!发芽了!” 杨媛媛的声音像浸了蜜糖,兴奋得几乎要破音。
我挣扎着掀开眼皮,被她连拖带拽地薅到猫砂盆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薄天光,我愣住了。猫砂盆那雪白的膨润土猫砂中央,真的冒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不是猫粮的金黄,而是一抹极其鲜嫩、带着玉石般莹润质感的翡翠绿!一株蚕豆大小的苗苗,顶着两片比黄豆还小的、蜷曲的叶子,倔强地顶开了覆盖的猫砂,怯生生地探出头来。那叶片薄得几乎透明,叶脉纤细如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极其微弱的、萤火虫般的幽绿光点,在脉络里极其缓慢地流淌。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淡却又生机勃勃的草木清气,极其霸道地盖过了猫砂盆原本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看!麻!我的魔豆!它活了!” 杨媛媛激动得原地转圈,尾巴竖得像根天线,小鼻子凑得极近,几乎要碰到那脆弱的嫩芽,贪婪地嗅着那奇异的清香。
这下可好,杨媛媛彻底忙疯了。下午茶香喷喷的鸡胸肉?没兴趣!连她最心爱的那只已经玩得有点脱线的毛巾布小青蛙,也被无情地抛弃在角落积灰。她所有的心神,都被这株“猫豆树”幼苗牢牢拴住了。她不知从哪里叼来了自己喝水的浅碟子,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水舔得只剩下浅浅一层,然后笨拙地用爪子推着,一点点挪到盆边,歪着脑袋,试图把水“浇”下去。结果自然是大部分都洒在了盆外。她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施肥”——叼来几粒自己没舍得吃完的猫粮,郑重其事地埋在小苗旁边的猫砂里。白天,她像个最勤恳的园丁,围着盆转悠,时不时用小爪子轻轻拨开覆盖在嫩芽根部的猫砂,生怕闷着它;晚上,则和猪毛毛排班守夜,四只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警惕着River这个潜在的“偷菜贼”。猪毛毛虽然依旧怂,但责任感让她硬着头皮顶班,往往守到后半夜就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一头扎进垫子里只露出个胖屁股。
时间在杨媛媛的忙碌和期待中悄然滑过。那株小苗像被施了魔法,一天一个样。嫩芽迅速舒展开,两片叶子变得饱满,脉络里的荧光流转得更加明显。第三天,主茎抽条,拔高了一小截,颜色也由嫩绿转为更沉稳的翠绿,叶片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锯齿。第四天,它已长到食指那么高,顶端又冒出新的、蜷缩的嫩叶。第五天,叶片明显增大,脉络里的荧光汇聚,像一条条纤细的绿色溪流在叶面下奔涌。第六天,它已有一根中华铅笔那么高,茎秆变得坚韧,分出小小的枝桠,叶片舒展,绿意盎然,那奇异的草木清气愈发浓郁,甚至开始有极其微弱、如同风铃草碰撞般的“叮铃”声在安静时隐约可闻。整个猫砂盆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发光的翡翠盆景。
到了第七天夜里,我正睡得昏沉,猫童房方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喧哗!
“喵嗷嗷嗷——!!!”
“呜哇哇哇——!”
“喵!喵喵喵!”
那是混合了极度兴奋、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尖叫三重奏!
我一个激灵弹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冲过去推开猫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石化,睡意全无!
那株“猫豆树”,早已不是花盆里的小可爱!它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撑破了那个厚实的塑料猫砂盆!粗壮虬结,如同巨蟒般盘旋着向上猛蹿,狠狠地顶在天花板上,将平整的石膏顶撞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藤蔓上覆盖着巴掌大、厚实如皮革的深绿色叶片,每片叶子的脉络都在剧烈搏动,流淌着刺眼的碧绿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诡异的水下世界。而在那藤蔓纠缠的最顶端,在叶片与天花板挤压的缝隙里,赫然悬挂着一个足有篮球大小的巨大果实!那果实形状像个放大的腰果,外壳是半透明的琥珀色,光滑坚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杨媛媛站在“树”下,激动得浑身狸花纹都在抖,尾巴高高翘起,小爪子兴奋地交替踩着地板,黄绿色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巨大的“猫豆树”,里面盛满了即将触摸到天空的狂喜。猪毛毛则躲在她身后,胖乎乎的身体抖成了筛糠,眼睛瞪得溜圆,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对那巨大果实的本能好奇。River?她早已按捺不住,后腿肌肉紧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眼里只剩下食物最原始的光芒,瞄准那诱人的果实,眼看就要发动终极一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啵——!”
一声清脆得如同香槟开瓶的爆裂声!
那个巨大的琥珀色果实,毫无征兆地,炸了!
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更像是熟透的浆果承受不住内部压力,瞬间的自我瓦解。刹那间,无法计数的、金灿灿的X能成猫粮,如同决堤的金色洪流,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只属于猫咪的黄金暴雨,从半空中倾泻而下!哗啦啦——叮叮当当——!
“喵嗷!!!” River的欢呼瞬间拔高到破音,那是属于顶级吃货见到天堂的狂喜!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汹涌而下的猫粮洪流里,小脑袋疯狂甩动,嘴巴张到最大,试图接住每一颗从天而降的美味,金色的颗粒在她身边四溅飞跳。
“呜哇——!!!麻——救命!!!” 猪毛毛的惨叫紧随其后,充满了被“黄金暴雨”淹没的恐惧。她大概以为天塌了,被兜头盖脸砸下来的猫粮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逃,却被滑溜溜的猫粮绊倒,圆滚滚的身体在“金矿”里徒劳地扑腾,只剩下凄厉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唉——” 一声清晰无比、带着巨大失落和梦想彻底破碎的长长叹息,压过了所有的欢呼和哭嚎。是杨媛媛。她小小的身影僵立在“树”下,被这场从天而降的“金雨”淋了个透心凉。她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里,刚才那种即将触摸天空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和茫然。那巨大的、通往天空的奇遇之梦,就在这一场荒诞的猫粮暴雨中,碎成了渣渣。
这混合着极乐、恐惧和巨大失落的声浪,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窗外天光微亮,清晨的凉意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
猫房方向传来一阵稀里哗啦、重物坍塌的巨响,伴随一声短促尖锐的猫叫!
坏了!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一把推开猫房的门——
一片狼藉!
那号称“通天塔”的豪华多层猫爬架,此刻像被巨人踩了一脚,可怜兮兮地歪倒在地。最高的柱子连同上面的太空舱平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杨媛媛那个宝贝猫砂盆上!塑料盆被彻底压扁,里面精心铺设的雪白猫砂混合着几颗孤零零的金黄色猫粮。
肇事者们呢?
杨媛媛,这位“猫豆树”的缔造者和梦想破碎者,此刻正缩在她那个M记毛毡猫包里,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写满“闯大祸了”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猪毛毛更绝,大概是被倒塌的巨响吓破了胆,整个胖脑袋死死扎进旁边一个厚实的绒面猫窝里,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瑟瑟发抖的玳瑁色屁股墩儿对着外面,活像一只自欺欺人的胖鸵鸟。
至于River?正事不关己地蹲在翻倒的猫爬架旁边,慢条斯理、无比专注地舔着自己雪白的前爪。偶尔抬起眼皮,眼里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不关我事。干饭吗?”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地鸡毛(猫毛?)和三个姿态各异、完美诠释了“心虚”、“惊恐”和“与我无关”的毛孩子,再回想起梦里那场声势浩大却以失望告终的“猫粮雨”,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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