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三十九个梦:修行在个人

剔蟹肉是门绝活。厨师用特制的细长工具,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剥离出完整无瑕的蟹肉,看得我眼花缭乱。打丸子更是玄学,只见他将蟹肉茸在特制石板上反复摔打,发出“啪啪”的节奏声,肉茸逐渐变得粘稠起胶。

接着,芙蕾雅带我来到一个光线特意调暗的水池边。里面是一群通体半透明、内脏处幽幽散发着柔和蓝绿色生物光的小鱼,它们游动起来,像一束束流动的星光在水中摇曳。“光鳞鱼。仅存于极暗海沟的梦幻之鱼。其磷光蛋白能在低温下保持活性,制成的刺身将在餐桌上发出□□,是庆典与誓约的终极象征。”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位资深刺身师傅现场处理一条。手法快得只剩残影:去鳞、剖腹、去脏、片鱼生,一气呵成!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鱼片被迅速摆放在冰冷的深蓝色晶石岩板上。鱼肉本身几乎隐形,但内里的发光器官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持续散发着梦幻般的微光,美得惊心动魄,堪称食物界的艺术品。芙蕾雅示意我直接用筷子夹起一片。

鱼肉冰凉滑嫩,入口即溶,几乎无感。但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凝聚了深海最幽静处亿万年来秘密的纯净鲜甜,如同无声的爆炸般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凉感。那在口中微微发光的奇妙体验,更增添了一种超越味觉的、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这味道……超凡脱俗!明空号上,大概只有抢了联盟总督的私藏或者船长结婚时才可能见到吧?

就在我沉浸在这梦幻美味中时,一条特别活跃的光鳞鱼突然奋力一跃!它带着一身梦幻的蓝绿光芒,竟从师傅手边的水盆里跳了出来,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摔在了我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它在地板上疯狂扭动,身上的光芒急促闪烁,像一颗坠落的星辰。整个区域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刺身师傅脸色一变,低骂一声,动作迅疾如电地扑过去抓鱼。芙蕾雅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紧张,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仿佛怕这“危险品”溅到我。这突如其来的小混乱,让原本肃穆高效的厨房出现了一丝人仰马翻的生动感。好在师傅眼疾手快,迅速将鱼捞起放回低温水盆,鱼的光芒才逐渐稳定下来。芙蕾雅松了口气,恢复了优雅,但耳根似乎有点红。我忍俊不禁,这意外反而让光鳞鱼的形象更加深刻难忘。

下一站烘焙甜品区,这是温暖的甜蜜漩涡。空气中饱和着黄油、焦糖和烤坚果的醉人芬芳,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

芙蕾雅端过一个刚出炉、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金色塔壳,上面淋着深不见底的浓稠可可酱,旁边搭配着一小块乳白色、布满奇异蓝灰色纹路的奶酪。“陨石可可塔。可可豆源自富含稀有矿物的陨石带种植园,赋予其独特的矿物底蕴。搭配发酵三天的星云奶酪,醇厚与清新交织,甜而不腻,仿若品味星辰。”

我拿起精致的小勺,挖了一勺带着酥脆塔皮的可可酱和奶酪。塔皮碎裂的声音无比悦耳,浓郁的黄油香直冲天灵盖。可可酱浓稠丝滑如液态黑缎,入口是爆炸般的巧克力醇香,但不同于普通的甜腻,它确实带着一种独特的、难以模仿的深沉风味——雨后湿润泥土的芬芳、矿石的冷冽微咸,构筑起宇宙般的深邃感。星云奶酪口感绵密柔滑,带着优雅的微酸和发酵**,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如同仰望星空时产生的神秘气息。酸味完美地驯服了可可的甜腻,让整个甜点层次丰富,回味悠长。这味道……高级到犯规!甜点竟能吃出宇宙的浩瀚!陨石可可粉! 这个必须记在小本本(心里)的第一页!

可可酱的熬煮火候是命门,厨师需不断搅拌测温,如同炼金术士。星云奶酪的发酵程度需靠经验精准把控。塔皮的制作更是功夫活,需要反复折叠冷藏,才能达到极致的酥脆分层。

芙蕾雅接着带我走到饮品区。一位气质沉静的烹茶师正在精心冲泡一种淡金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带着沁人心脾的复合花香。“晨曦露茶。融合金盏晨曦的朝阳暖意、雾凇兰的冰原清冽、星芒草的晨露甘洌,佐以万年冰川融水。饮后十分钟,精神澄澈如洗,思维敏锐如刃,是智者与赌徒的最爱。”

我接过一小杯温热的茶汤。茶色清澈透亮如琥珀。入口温润顺滑,花香在口中次第绽放:先是金盏花阳光般的明媚活力,接着是雾凇兰清冷孤高的幽香,最后是星芒草带着薄荷般清凉的尾韵,干净利落。茶汤入喉,一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热流迅速从胃部升起,直冲头顶!原本参观了大半天、塞满各种信息的疲惫大脑,瞬间像被最纯净的冰泉冲刷过一样,变得异常清晰、敏锐!感官仿佛被放大,连远处厨师切菜的细微声响都听得格外清楚。这效果……太霸道了!轮机长那些兑了色素和咖啡因的劣质提神剂在它面前就是垃圾!这玩意儿要是给开船开到眼皮打架的航行长或者连续鏖战修船的轮机长灌一杯……绝对能创造奇迹!

烹茶可以说是一门艺术。三种花瓣的比例、水温(精确到85°C)、冲泡时间(掐秒计算)都严苛至极。调茶师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禅意般的专注。

最后,芙蕾雅再次指向那款熟悉的、如同将星海封存于杯中的蓝色饮品。“星海之息。深海藻糖赋予其如海的深邃之蓝与自然的微咸甘甜,低压注入的气泡带来星河般的绵密口感。其真谛在于抚慰心灵,平息波澜。”

这次,我带着更深的体悟去品味。冰凉的气泡在舌尖轻盈炸裂,带来愉悦的酥麻感。藻糖的甜味自然清爽,带着海风拂过般的微咸,蓝莓似的果香若有似无。饮下后,一股温和的暖意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有效地抚平了因见识太多星际奇珍而过度兴奋的神经。看着杯中那不断升腾、破裂的蓝色气泡,昨夜韦大娘讲述她登船经历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这杯饮料,仿佛也承载了某种历经风浪后的沉静力量。在明空号经历一场恶战或棘手的交易后,来上一杯,定是绝佳的慰藉。

就在芙蕾雅准备带我离开甜品区,结束这场梦幻之旅时,厨房侧面一扇标着“特殊货物通道”的厚重合金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解除声,随即缓缓滑开!

一个穿着脏污工装、戴着压得极低的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彪形大汉推着一辆盖着厚重防尘布的手推车,粗暴地闯了进来!他似乎很熟悉路线,动作带着一股急躁的蛮力,推车轱辘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与厨房里精致高效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径直朝着冷菜区的方向猛冲过去。

“嘿!站住!”冷菜区主管立刻皱眉呵斥,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意,“送货时间不对!谁让你现在进来的?走错流程了!出去!”

那大汉脚步不停,只是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口音浓重含糊,像含着一口砂砾:“上头急要!‘蓝眼泪’!耽误了你们担待不起!” 他边说边不耐烦地、极其粗鲁地一把掀开了推车上防尘布的一角——

是蓝宝鱼籽!

满满一大箱!在冷库灯光的照射下,那些幽蓝翠绿、如同凝固星河的鱼籽,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璀璨光芒。数量之多,远超之前在水晶钵里看到的,简直是宝藏!

就在他粗暴掀开防尘布并推动车子的瞬间,由于动作过大,几粒蓝宝鱼籽从箱子边缘的缝隙中蹦跳出来,闪着微光,“啪嗒”、“啪嗒”地滚落在地板上,其中一粒,不偏不倚地滚到了我脚边不远处!

芙蕾雅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煞白。她一个箭步上前,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声音冰冷严厉,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威慑力:“立刻停下!谁给你的权限?!特殊货物必须经我手验收!把提货单和检疫报告拿出来!现在!” 她平时优雅从容的形象荡然无存,此刻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雌豹,挡在了推车前。

送货大汉似乎被芙蕾雅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性气势镇住,脚步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抓紧了推车把手,帽檐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虚,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单……单子忘带了!东西送到就行!你们签收一下!” 他眼神闪烁,左右乱瞟,似乎想硬闯过去,又慑于芙蕾雅的气势和周围厨师们投来的警惕目光。

就在这紧张对峙、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芙蕾雅和大汉身上的瞬间!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了他撸起袖子推车时露出的左小臂上——那里赫然有几道深紫色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扭曲勒痕!边缘带着淤血,像是被什么坚韧粗糙的东西狠狠捆绑、挣扎摩擦留下的!这伤痕……绝不是普通工伤!再联想到他粗鲁的动作、含糊的口音、错误的时间、芙蕾雅异常的紧张和那句讳莫如深的“获取方式”……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我:这些珍贵的“蓝眼泪”,其源头恐怕浸泡着血泪与奴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完全是出于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好奇和“不能放过证据”的本能,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趁着芙蕾雅正与大汉僵持、无人注意地面的刹那,我装作被推车碰到、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擦嘴的餐巾“正好”滑落在了那粒滚到我脚边的蓝宝鱼籽上!我迅速自然地弯腰,假装整理鞋带顺便捡起“不小心”掉落的餐巾,捡的时候手指极其隐蔽地一划——那颗沾了点灰尘、却依旧闪烁着幽光的蓝宝鱼籽,就被我牢牢地包在餐巾里,顺手就塞进了我工装裤的口袋里!

厨房的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送货大汉在芙蕾雅冰冷目光的逼视和众人无声的围视下,气势彻底垮塌。他骂骂咧咧地重新胡乱盖好防尘布,推着车,像斗败的野狗一样,悻悻地、几乎是逃也似的从进来的门快速退了出去。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回响。

芙蕾雅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但她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眼底残留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明了一切。她转向我,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非常抱歉,王女士,让您看到这种……不专业的场面。后厨管理,总有些难以沟通的供应商。希望没有影响您的心情。” 她迅速示意一位清洁工过来处理地上散落的几粒鱼籽。

整整一下午的感官盛宴,最终以一场惊心动魄的“送货惊魂”收尾。离开厨房时,我脚步虚浮,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星际顶级食材的视觉、嗅觉、味觉冲击,各种处理技巧在脑海中翻腾碰撞。但最清晰、最沉重的,无疑是蓝宝鱼籽那令人战栗的美味与它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疑云,以及口袋深处那颗冰凉滑腻的“证物”。

回到奢华套房时,韦大娘和屠剑翘已经回来了。她们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轻松笑意,眉宇间虽有一丝谈判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大功告成的满足。

“‘文物’出手了,价钱比预想的还好两成。”韦大娘呷了一口温度刚好的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精明商人的得意,“不过,那帮老狐狸精得很,磨了半天嘴皮子,差点在交割文件上给我们埋坑。”

屠姐慵懒地伸展了一下她修长的身体,接口道:“好在有韦大娘的火眼金睛和老二那套鬼都破不了的通讯加密,把他们的小算盘全堵死了。”她看到我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一半是美食震撼,一半是鱼籽疑云),补充道,“就是些讨价还价、验货交割的琐事,你以后跟着多跑几次,自然就门儿清了。”

“明天一早出发,夜长梦多。”韦大娘放下茶杯,做了最终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今晚都给我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跳蚤窝这地方,待久了容易沾上跳蚤。”

那晚躺在酒店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大床上,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厨房里的一切:冰川银鳕的冰冽、巨蜥排的狂野、星云香叶的神奇、赤焰蟹丸的柔嫩、光鳞鱼的梦幻、陨石可可的深邃、晨曦露茶的醒神……最后,画面定格在那箱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蓝眼泪”和送货大汉手臂上刺目的勒痕上。各种奇异食材的滋味在记忆里轮番上演,与明空号厨房里粗犷温暖的烟火气激烈碰撞。蓝宝鱼籽的疑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黑色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带着对美食宇宙的向往、对明空号厨房未来的期许,以及对那黑暗秘密的深深不安与好奇,王桂兰的意识渐渐沉入梦乡。

一阵熟悉的漂浮感后,我的意识缓缓回到现实世界。醒来的时候,晨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爬上床单。我眨眨眼,伸了个懒腰,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陨石可可的矿物深邃和光鳞鱼的冰凉清甜,但指尖仿佛还萦绕着那颗偷藏的蓝宝鱼籽的滑腻触感。

心里无比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星尘之泪的厨房向我展示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美食宇宙,而明空号的厨房,才是我即将挥洒汗水、实践梦想的真正战场。之后我一定要在赵姨的团队里加倍努力,把这些偷师来的见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转化成能让明空号这群在星海中搏命的姐妹们脸上绽放笑容的美味!真正成为一个配得上“公主”戏称、对得起这条船、对得起姥姥那份期待的有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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