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是时间问题吗。
不是,是〖交替〗的问题。
漆黑的教堂之外的东方显出了鱼肚白。天亮的时间流速和黑夜里不一样?
“不,是在完成寻找继承人任务完成前后的时间流速不同。”花灼指着窗外的月亮,手指随着月亮肉眼可见地在夜空中划过,戏剧性地带出一片朝阳,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张悲喜面具下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当——当——当——
钟声从头顶传来,两人借着终于破晓的曙光,抬头瞥见了一面巨大的时钟,在天花板上,没有秒针,没有分针,只有粗短的时针,在硕大的圆盘上缓慢移动,机械的表盘上镌刻着银白而老朽的阿拉伯数字。
门外很安静,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无声的浩劫。
风声掩盖着门外人的行踪,但雪花掩盖不了他们纯黑的衣袍。
黑点在雪地上移动,玷污着纯白的小镇,各有不同却同样渗人的陶瓷面具反射着刚出的红色阳光,似乎给惨白的他们上了一丝人色。
他们正滑动着朝着教堂机械地涌来,缓慢而平静,连一片雪花都不曾叨扰。
很快,天全都亮了,明明应该有光线死角的教堂通透的亮,让一切企图隐入黑暗的人们无处遁形。谢夭一时有些难办,他可以凭借优秀的下肢力量直接“飞檐走壁”并且吸附在墙壁上十分钟,花灼细胳膊细腿完全不可能做得到。
谢夭才不会自己跑。
如果外面那群黑衣人来者不善,他们战力再高都相当于坐以待毙。
不,没有如果,以这里的人不想完成祭祀为前提,他们必定来者不善。
花灼似乎并无担心,甚至连施舍给外面的人一丝目光的兴致都不高,只看了两眼又继续盯着〖第三位〗。
它脸上不就一张面具吗?还能盯出花来不成?
谢夭不合时宜地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可以称作不满的情绪。
眼看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就快进入教堂,刚才开始毫无动静的〖第三位〗挥挥手,似乎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花灼朝谢夭一点头,谢夭当机立断揽起花灼的腰,飞身到了逆十字高台上,之间原本逆十字的位置似乎成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盘旋蜿蜒地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通往不知多深的地下。
刚才在教堂里就能闻到的隐约鱼腥气在这里越来越浓厚,谢夭集中注意力去感知花灼身上的花香。
地上湿滑得过分,阶梯不可思议地平缓,不像老爷爷家的那么不人性化但的确不大合适人类行走。
一圈一圈的盘旋使得这次的路程意外的长。
谢夭一次不小心差点滑倒,手抚上墙壁,惊人的触感——黏腻湿滑,但又不同于苔藓的平坦,表面有些明显的粗糙,谢夭没有过多的停留,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多摸了两块墙,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鱼鳞,满墙细密的鱼鳞,和应该不属于它们的粘液。
粘液让他想起了老爷爷的那块木板。
灯在〖第三位〗手中,它似乎对光源依恋至极,谢夭和花灼两个人类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光明。
或许是在没入黑暗的时候才会最最渴望光明。
不过也好,有〖第三位〗在前方引路,至少心里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缓缓了。
谢夭轻舒一口气。
上方传来粘液的声音,尽管不愿承认,但这好像是这里居民走路的声音。
不好,他们也过来了。
灯光照亮了花灼的脸,他脸色平静柔和,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淡定的让人不敢相信他们现在还在副本当中,就好像是一个出去旅行的游客一般的惬意自在。
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谢夭撇撇嘴,移开视线。
当〖第三位〗踏上底部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瞬间亮了起来,灯光延伸到二十米开外。谢夭从未想过这里的地下会有那么大,更别提在灯光之外的扭曲空间……
不,那根本不是扭曲空间,那是一片水面隔开了黑暗与光明,甚至还泛着波纹。
没有任何东西的相隔,谢夭觉得那一定不是玻璃,就是一堵绝对违反物理定律的水墙。谢夭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深,可能只有十米,二十米,或者是……整个地下都是这些水的领域。
如今他们身处的空地和水域到底哪个才是常态,就像是如何在地球上圈出一个最大的羊圈一样,用一根棍子就够了,棍子之外都是羊圈。
在这片空地之外全是水域。
水的深处一定有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时不时来到近处的水泡警示着里面的危险。
那些身着黑衣的东西也陆陆续续地抵达了,谢夭瞳孔骤缩,脊背绷紧,上前一步护在花灼面前,如果这一战避无可避,他必须是赢家,在死亡面前他没有余地。
可他看到对面的黑衣人们虽然气到面具都在发抖,或许是手的东西在黑色的衣袍之下因为愤怒而攥紧,袍子之下本应是脚的部分正不安地抽动,但就是不来攻击他们。
“这是他们的禁地,他们不敢公然阻止祭祀的进行。”花灼将手抚在谢夭攥紧银白短刀的手上,轻轻摩挲,“放松。”
谢夭微微点头,手背上痒痒的,让他差点松开握刀的手。
所幸还是按捺住了。
黑衣人围坐起来,自动留出了一个缺口,〖第三位〗从中走入,两人也跟上,缺口闭合。
〖第三位〗举起手中的烛台,或明或暗地映照着四周小镇居民的陶瓷面具,没有祷告的声音,没有祭祀的符文,只是安静了一瞬。
或许只是他们交流的频率并非人耳可闻,〖第三位〗似乎激动了起来,手中的烛火大幅度摇曳了。
漆黑的深水中传来一声长啸,水面剧烈翻腾起来,涌起的浪花几乎要蔓延到最近的镇民身边,而镇民却一动不动。
谢夭终于看见里面都有些什么了,为首的一只庞大的黑鱼似乎是一只背上长满刺的鲸鱼,旁边伴随着三只小小的剑鱼,径直冲出水面。
眼前壮丽的场景使谢夭几乎不能说话,当鱼飞出水面时,通过水面交接的地方立刻变为白骨,浓稠的黑血顺着水面往下滑,在众人的脚下似乎有生命般地蜿蜒,脚底浮现出祭文的模样。
鲛人。
谢夭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词。
血液汇聚到祭坛中央时就停止了沸腾。黑衣人从黑色衣袍中掏出空的烛台,血液在到达中央之后注入烛台之中,凝固。
水中传来一声嘶吼,像是古神的低语。
愤怒,克制。
而悲叹。
它在叹息些什么?
身后传来咵嚓一声,像是某种陶瓷制的物品在巨大的温差下破裂。
是面具。恐惧占据了谢夭的心,生存的本能迫使他不要回头,他的大脑也在疯狂地向他发出警告,一时间他感知不到花灼也理会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了,他回头,看到了温暖的油灯。
灯光下照着〖第三位〗本该是面具的地方,半张面具还顽强地依附在脸上,半张早已不知踪影,只剩下笑脸部分。
裸露的部分几乎全部都是黑色的蠕虫在扭曲挣扎,因为极剧的痛而胡乱曲张,而遮盖的部分却平静无比,绝无波澜。
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这些东西在水里的东西发出最后一声长叹的时候霎时松开了它们纠结扭动的身躯,向四处散逸而去,在接近水的时候就像被痛苦地灼烧,直至成为灰烬。
〖第三位〗身上的衣袍顿时空阔了起来,空落落地散落了一地。
一张焦黄的纸飘落,在一地黑袍中格外的显眼。
是日记!
花灼走上前去拾起纸片,纸片脆弱得禁不起任何扰动,却在〖第三位〗已经异化的手中保存完好了百年。
——我没能找到最后一位继承人,因此祭祀中断。
哦!老天!这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巨大墨点,纸张有些发皱,像是沾了水之后风干而保存不当。)
老头的面具掉下来了……我看到了面具之下的东西。(巨大墨点)那绝对不会是人类的脸,我想我现在不应该让别人看到对它的描述,我准会被当做一个疯子!(哦,老天,我确实是疯了)。
那些东西就像枯木一样占据着他脸的位置,像是干瘪死亡了但又有心跳,它们就在离我的脸两英尺的地方,近到我能看到它们静脉的曲张与搏动,能听到他们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脏的声音。
(哦,老天,我一定是疯了!)
我敢说,这比任何一个坟墓里所持有的都更为老朽,但实际上更有生命力。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不不不!这绝对不是我懦弱!这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尽管它建立于我这辈子干过最愚蠢的事情之上——去继承这笔遗产。(我几乎为此丧命!)
浑身都很痒,痒得睡不着。
血液里面仿佛有过多的杂质,既隔得难受,又实际上让我觉得柔软无比。
这里面的感受让我想起了老爷爷的脸。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得再次回到小镇之中了。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笔迹越发凌乱,直到后来既短促又难以辨认,笔记的主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拼写错误却有一大堆,语序也颠来倒去的。不长,但读起来十分吃力。
old mcdonald的前奏响起,从一开始就好像死了一样的“伊小希”清了清嗓子。
“副本结束!玩家将在十分钟后被传送至原位。”
水墙令人不安的扰动停止了,空气的鱼腥气戛然而止,本就不动的黑袍人们也自然保持不动。
时间仿佛是暂停了。
副本在这里结束,谢夭还是觉得有些意难平,祭祀的结果是让〖第三位〗“死去”,那么他为什么执着地想要完成它?
花灼沉默不言,仅仅是掏出了笔记本,谢夭连忙会意,将笔放在笔记本上。
本子上面不出意外地随着谢夭的手的移动而出现文字——
100年之后的你(们),谢谢。
谢谢?
这一行字是何时写下的?刚才吗?
谢夭恍然明白,〖第三位〗仅仅是半异化,始终保持着人的意志生活着,在教堂里等其他的继承人等了百年。他面对不了自己现在变成的恶心模样,想也不敢想。
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谢夭一时有些难过,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想知道,副本里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吗?真的有人如此煎熬地度过了百年?
谢夭向来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人,再怎么伪装他也骗不过自己。
自然也骗不过温养了他的灵魂千年的花灼。
“都是真的,那又怎样?”花灼别过头去不看谢夭。
可是你刚才分明也急切着想要知道〖第三位〗的留言。
“没事儿,只是一个副本罢了。”
他骗人,他的声音在发抖。
那个鱼的东西致敬画师Neg,这还灵感来源。
副本来源:《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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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考验副本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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