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话未说完,时岁條地睁大双眼。
“姑……”阿明听到声响,就要从屋里出来,谁知刚走出屏风,匆匆一瞥,连忙退回到屏风后,双手捂住脸。
时岁静静依偎在元单卿的怀里,幼时不是没有被师父抱过,但随着长大,知道了男女有别,小打小闹也仅限在于弹脑门,或是指导写字,武艺时的手把手,拥抱已经很少了。
就比如说是现在,说是拥抱,不过是元单卿的右手放在她的后脑上,轻贴在胸膛的衣料上,看似是若即若离的暧昧,能揽过腰肢的左手却始终背在身后,不退不进。
时岁抬眼,原本退到屏风后的阿明,又站在外面,低头垂眸,一本正经的脸上并无异样,看不出先前的羞恼,或许那也只是假象。
能百步穿杨的箭手,眼力又怎么会差。
时岁相信自己的眼力,就像她相信自己的身手,因为她的身手是师父亲把手教的。
她抬手放在青年的腰间,顷刻间若即若离被她变成毫无缝隙的相拥。
那一刻,眼眶酸涩,有很久没有跟师父这样了。
而有如此心情的又何止是她一个。
背在身后的左手猛地松开,想抬起手,却还是垂放在身侧。
元单卿看着怀里的女郎,到底是任了她所为,分明是他自己好无反抗之想,不然又怎么连虚掩的力气都挣脱不开,各何况她的动作不紧不慢,想朵早就多了。
用不想徒儿伤心为借口,来掩藏内心的卑劣,元单卿你虽不是心直口快为名,但也不愿做鼠辈,为何现在想尽借口,也不愿直面自己的执拗。
师父的手修长宽大,放在脑后,头发都要被掌心的热给烫弯了。
时岁勾起嘴角,嗅着元单卿熟悉的气息,听着胸腔内蓬勃有力地跳动。
实际上她也是忐忑的,但她更想知道师父的底线容不容得她再三造次。
根据事实呈现出来的结果,倒也不差。
外面是寒风凛冽,一下又一下寒风刮蹭着窗户,破不开窗户,更冻不结殿内暖阳。
良久后,时岁才向后退了半步,若即若离间缓得了呼吸。
她轻声问道:“师父,可是审讯,出事了?”
“审讯很顺利,只是为师的心觉得不安。”
时岁将手放在元单卿的胸膛,掌心下的心用力到恨不得紧贴掌心。
这种感觉她曾体验过,在第一次用箭矢贯穿人的□□,看着那人倒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中流出,蔓延在地面,鲜活的呼吸在逐步离去,溃散的眼眸回不聚神,那人张着嘴,竭力伸出沾满血的手,未动一寸,便垂落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分明上一瞬还好好的人,顷刻间就没了。
她走过去,拔出箭矢,没了堵塞的血留的更快了,霎那间就染红了地面,来到她的跟前,没躲,任由血流淌在脚底,嗅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
师父便是那时来的,没看尸体一眼,而是挡在她的身前,也是右手放在她的脑后,贴上胸膛,不同于左手背在身后,他放在背上,紧紧抱着怀里故作镇定的女郎,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着她的背,胸腔里的心跳动的近乎是要喷薄而出,泪水不知为何就流了下来,浸湿了青年胸前的面料。
回去后,她睡的很早,竖日起床时,看到青年坐在软榻上看着书,旁边的案席上放着写好的公务。
问他做什么?
他说心里觉得不安,唯恐生变,就守了一晚。
“师父的心,跳的好快,可徒儿,不再会,因杀人而,慌乱了。”
正如话所说,她不是昔日在尸体面前故作镇定的孩子,也不是在师父面前强装坚强的小徒。十多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连膝盖都不到的娃娃,出落到足以并肩的箭手。眨眼间,元单卿的眼前又浮现女娃站在尸体前,红了眼眶,哭的无声但砸在他的心里堪比火炮轰炸,满目疮痍。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是抱着小娃娃一路回到侯府,小娃娃不说,就没放手过。
元单卿揉了揉她的头:“是啊,徒弟长大了,这次轮到为师等你了。”
时岁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看着元单卿:“师父走时,我都是目送,我想自己走后,师父也能,目送我。”
“不用太多,师兄师姐,要务在身,师父能来,足矣。”
要真被师兄师姐知道,会被骂吧,拿他们当借口什么的。
元单卿点了点她的头:“好,为师答应你。”
*
竖日,风势减小,天上也罕见落了阳。
时岁坐在铜镜前,青丝长发垂在身后,由阿明在梳理,将青丝盘在脑后,用红色发带固定。
阿明看着铜镜里的女郎,低垂杏目,开了口:“姑娘,君侯昨日……”
“好了,阿明……”时岁打断了她,“时辰,要到了。”
“是。”姑娘既然不愿说,阿明就不提,帮女郎系好披风。
时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皱起眉头:“阿明,有缺。”
阿明看着女郎,视线下移落在白色衣衫上,红色披风艳得明丽,竖起的发丝露出光滑的脖颈,要说缺点什么。
不经意间扫到发丝上的发带,再落回女郎脸上,灵机一动,从盒子里取出一张红纸递给时岁。
“姑娘,用这个,轻轻抿一下。”
时岁看着手中小方红纸,按照阿岁所说,用嘴抿了一下。
注视着唇瓣上的色,时岁直点头:“阿明,点子好。”
殿外有人敲门。
阿明寻声而去:“谁?”
话是如此,但心里头已然明了是谁会来,开门一见,来人白衣梳冠,身材高大,带着行囊。
时岁起身:“师父。”
元单卿将行囊放在桌子上:“这是你师兄师姐知道你要去东洲,特点要本侯带给你的。”
时岁两步就走到桌边,看着规规矩矩的行囊,有些为难地瞅着元单卿。
“没事,是给你准备的,想开就开。”
女郎笑了。
屋内燃着烛火,窗外的暖阳洒进屋内,红昏围绕着女郎,肌肤如雪,唇瓣红嫩。
她欣喜地看着行囊里的东西,有书册,小玩意,糕点,精巧的暗器,更甚是四盒银钱,三盒金子,更别提还有她没见过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师兄师姐,是要为我,搬家?”她震惊了。
元单卿对上她的视线,指着那堆东西:“喜欢吗?”
时岁点头。
“那就好,他们还忐忑你喜欢不上这些俗物,甚至还要本侯隐瞒。”元单卿想起在战场上一个个犹如悍匪的家伙,在送礼上面束手束脚的样子就不免觉得好笑。
“怎么会呢,平常才是,最可贵的,东西。”时岁视若珍宝的将行囊重新整理好,然后直视青年。
元单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怎么了?”
时岁伸手:“师父礼。”
元单卿放下茶杯:“别人都是含蓄的,你倒好直接张手要。”
“有什么,关系。”时岁嘟囔着,索性直接站在他身前。
她本就生得美,未施粉黛时,傲然挺拔,黑色眼眸蕴含锋芒,今天抹了唇,配上白衫红绸,好似雪中红梅,无人能忽视梅的美,梅的风骨,梅的锋芒。
除了必要隐瞒的事,平日里元单卿有话直说,就连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一个样子。
就像现在他觉得徒弟美,直接就说了出来。
时岁瞪他一眼,道:“师父,岔开话题。”
元单卿瞥了眼发丝间悄然生了温的耳朵,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本侯这次出征,偶然射得白鸟,这种鸟的羽毛既柔软又坚硬,再加上玄铁制作成的箭杆,配上特殊工艺,三十支箭矢,如何?”
时岁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看不过去的阿明拉了拉她的衣角,又轻唤几声,才堪堪把人唤回神来,接过盒子,看着里面的箭矢,一下又一下地摸着。
“此次去东洲,你会寻得真相,为师不在你身边,希望你能以箭傍身,要真遇到不能解决之事,飞鸽传书与为师。”
时岁紧紧抱着盒子:“是!”
元单卿失笑:“徒儿长大了,为师是老了。”
时岁反驳道:“才不会,师父,穿白色,好看!”
玄色时的青年不苟言笑,站在城墙上,统领王军连胜战绩,而白色能映上各种颜色,就如屋内的烛光,柔化了锋利的棱角,就连眼眸中也含了水,显得温情。
“好了,时辰不早了,为师送你出城。”
时岁背着弓箭,阿明拿着行囊,望着北洲城门,往日的一幕幕无不在脑海里浮现,她以为她会在城内待一辈子,不成想时间转瞬即逝,如今她要出城了。
而她的师父,师兄师姐,正站在城墙上注视着她。
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蔓延,涌到了双眼里,她用了眨了眨眼,抬起头,奋力挥手:“师父,师兄师姐,我会,很快回来,要等我啊——”
话落转身,时岁握着缰绳跃上骏马,匆匆回首,转头,随着声“驾”,俩匹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寒风吹来,吹起衣衫,元单卿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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