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谈的会厅陷入长久的沉默。
管虎记得第二城并不是总是这样。它建好后就一直象征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最顶尖的科技。各店都闪烁着五彩的灯光与招牌，各家通讯联络由政府包办，门前总有小屏。
于是寂静的黑夜里，总有万家灯火。
在这里生活是最无忧的，因为无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其余各城，都默认了要优先撤离二城居民的原则。
没有宵禁，也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也许这样，养成的领导终于成了社会的蛀虫吧。
他低声轻叹，没有松口。
“那看来，只能让你最骄傲的学生来说服你了。”
迟堇渊真的会来吗？
管虎不明意味地瞥他一眼。
“他会来的。这可是他的理想。”
须臾，德瑞听见老者微微沙哑的嗓音：“你的那些部署，是谁想的？”
这是被他说动了，或者是暂时的屈服。德瑞并不在意，却没有直接回答。
“完全达成我们激进派的条件，不好吗？”他扬起手头拟出的草案：
“可我已经口头承诺他们了，政府出尔反尔不好吧？”
老人冷冷地看着他：“欲速则不达。”
追求人类的平等、追求人权、追求自由。却不该用这样的方法。
法律是社会的底线，他这样的命令颁布不知滋生多少势力。
“管叔啊，您年龄上来了，也畏手畏脚的。”
“我看这个位置，您还是全权交付给我吧 。”
管虎神色莫名地看着德瑞。没来由地想到学生的嘱托，那时的他已经在去第二城的路上。
很久没有联络的私人通讯传来简讯，发件人是迟堇渊：
“您确定要过去了？”
他向来是尊重自己这个老师的，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是这个阶段，有人打着激进派夺权的名义在二城作威作福，真正代表激进派的人不可能不前往。
即使是羊入虎口，也得去前往。更何况，谁才是虎也未尝可知。
老人敲了敲办公桌：“你想要我给你主事发言权？”
“您这话说的，现在民众更信服我不是么？”
“说起来——，您不知道第二城的兵权已经在我手里了吗？”
消息的封闭是双向的，城外人不知城内消息，城内也不知道城外部署。
“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如此自信，入城只带了一个小队。”
德瑞无所畏惧：“这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
屋子的氛围降到冰点，管虎身子挺拔，褶皱的脸上挂着坚毅。他那苍劲的眼神散发出常年的威压，杀意在德瑞骤然爆发。
德瑞被镇得浑身一凛，他收起之前的闲散。后退一步，死死地盯着管虎。
须臾，德瑞先退一步：“这样吧，如果想把话语权交给我，您有什么条件？”
他这样只是一时的，只有把自己和激进派完全捆绑才能站得更稳。
管虎坐在扶椅，干瘪而苍劲的双臂靠在扶手上，仿佛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晦涩不明。
德瑞被盯着无端恼怒，就在德瑞以为老爷子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听见他的答复：
“第一点，修改草案中的第三、七、十一…”
在管虎平静而幽深的目光里反射着德瑞的纠结。
什么嘛，原来堂堂元帅也会妥协啊。
不知道最后二人的交流如何，
第二天，管虎和德瑞同时出现在全城广播中。
德瑞主事公布了修改拟行草案，上面赫然有原中央二城的各领导签字。
虽然管虎暂未表面态度，但能和他同时出场就已经可以窥见端倪。
“这样就行了吧。”黄毛领导气急败坏地发言。
“怎么可以呢。”德瑞笑了笑。
他意味不明地看向昨天到来的管虎，仰首示意：
“管叔可还没同意呢。”
他故作散漫：“可能，在等他的好学生来才能同意吧。”
可恶…大家快被他的语气恶心坏了。以前迟堇渊在都没有这种感觉。
管虎端坐在会议室中央，不急不慢地闭目养神。
众人听他缓缓开口：“你究竟为什么确定他会来？”
他们听见德瑞笑出声：“官叔你是在说笑吗？”
“我可是看着这位风云学弟毕业的啊。你知道我们的理想吗？”
迟堇渊当年追求什么？
他渴望探求世界，他希望每一笔资金能用在刀刃上。
最年轻的军校生选择追求实验真相，追求武器研发的资金、追求一个人人公平不是吗？
“而你们，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拒绝了他的请求。无视他，甚至是追杀他。逮捕他。”
如果迟堇渊在场，他可能会诧异地表示有些事情他并没有经历过。
可惜他不在场。
“他现在在第九城发展，可如果真的有一个，可以构造他理想中的城市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来呢？”
迟堇渊可是长了獠牙的血狼，他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呢？
众人在他的笃定声中咽下了口水。
有人颤巍巍地辩驳：“这些年，他也没有表达过不满不是吗？”
是么？德瑞抓起一叠文稿：
“这些年，他提出的建议和详细修改方案还少吗？”
空气中只留下管虎的低叹。大家似乎都被问住了。
“诸位放心，我会给他一个和我共治的机会的。”
“至于管叔，如今二城城防士兵都在我手上，您不妨好好想想。”
“对了，再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刚刚——我的研究员告诉我，第二城安保密码终于要破译出来了。”
“我想，二城锁了这么多天，也该让周遭好奇的民众知道这里的真相了，您说是吗？”
毫不遮掩的得意在众人面前彰显。
*
今天德瑞照例出门巡视。
一楼的办公厅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但是他不在意。
民众被士兵隔绝在办公楼外，透着已经破碎的玻璃在等待他的发言。
“相信大家今天已经看到我代拟订的草案了。”
他面色恳切，遮不住脸上青污。向民众鞠了一躬：“抱歉，这是现在的我能为大家争取到的最大权利。”
“你不用抱歉！”远处有年轻男声扯着嗓子大声支持。
随后伴有此起彼伏的支持的声音。
“我们理解您！”“你的难处我们明白的！”
他们都知道的，这位新站出来的领导以前只是政坛里普通的一员，能在事发时第一时间站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德瑞开始以抱歉的神态继续说着：“很遗憾，在这几天的混乱中有不少市民的死去。”他再次鞠躬。
“这一点，重组政府会安排后续的赔偿工作，红帽子组织也表面愿意出资补偿。”
“由于之前的变故，我们暂时不会放外城人出城 。不过从明天起将开启修缮工作，结束后民众将拥有出城前往其他城市的权利，大家是自由的。”
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非第二城市民在他的授意下前往各个不同城市，传播或真或假的消息。
据他所知，起码在第一天对各个城市的影响都格外严重。
甚至爆发了更大的冲突。
只是还不够，等到他能把这些被封死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大乱了，才有更多人能记得他。
他面上不显，从耳根红到脸颊的谨慎中透出一个谦逊的晚辈：“三城驻城官的管叔已经过来了，接下来我将和他一同协商二城接手后的各大事项。”
*
管理层的权利被架空了。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你难道想囚禁我们到迟堇渊过来吗？”
第九城离中央二城最远。哪怕是迟堇渊风雨兼程地过来也需要一两周时间。
他不会打算就把他们关这么久吧。
“当然不是。”
“技术人员告诉我，最迟今天晚上影讯就可以恢复了。”
“第九城的科研所人员要到了。好像叫——洛佩吧，那个双子星天才之一。”
“我对于未来我的伙伴是相当宽容的，派去接他们的人已经让他做好了技术准备，届时可以之间构建视频联系了。”
“到时候，我会当着大家的面，把第二城的消息散播出去的。”
因为第二城的通讯人员够强，封锁了一切城外的电子信号。德瑞现在了解外城的情况也基本靠手下的人力传达。
………
很快就到晚上。二城与其他城市的联通被彻底打开。
当着一众领导的面，系统弹出各类消息，来自各城的询问信息，加强联络的呼求和阴暗角落黑客试探。
“看来大家都很关心这里的情况嘛。”德瑞甩甩手，关掉会议室还在播放实验视频的主屏幕。
他把这个惨无人道的实验室视频循环播放了一个下午。
血淋淋的事实看得本就年迈的几位领导干瘪得沧桑、无力。
他们都知道，这样一来一切都完蛋了。内乱滋生的各城在无暇顾及统一。
选好的视频已经加载到位，科技城不缺乏人才，请来的几位顺从地在一边操作。
…
时间仿佛死亡判钟，命运在不断前行的进度条上停载。
白光打在诸位领导脸上，尽显灰败。
早有准备的士兵持枪抵在他们的后背，命令式地逼迫他们观看这一场酷刑。
就连没有被约束的管虎，也在最后的沉默中闭上眼睛。
下一刻。
灯暗了，主屏幕上的一切随之一暗——就像这场政变刚刚开始那样。
下一秒，电脑恢复如初，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主页，传送的资料、入侵的痕迹了无音讯。
“报…报告。有人黑了我们的电脑。”汇报的头目格外紧张：“删掉了准备好的资料！”
德瑞震惊：“什么？！怎么可能？！”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情。
会议室屏幕上忽闪跳转的消息，出现在另一秒。
白色主屏上只留下几个利落的黑字：
很遗憾，我不做棋子。
——迟堇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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