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犹豫要不要公布答案的李贤,最后还是没撑住,说了。
因为这几□□上没什么大事,李治有了空闲,便和武皇后一道把三个儿子连同他们的伴读召到甘露殿,看看他们最近读书读得怎么样。
父母都是人中龙凤,基因没问题,再加上全国最好的老师教着,即使最贪玩的李显,功课也能看得过去,帝后二人对此很是满意。给每个人颁下赏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李弘几人是笔墨之类的,李显得了一些瓜果蜜糖,唯独李显、薛顗,李治笑道:“朕年轻的时候颇爱丹青,太宗皇帝赏赐了朕许多颜料,可惜这些年朝政纷繁,便没心思再动这些,如今都赏你了。”
“阿耶现在也年轻着呢。”李贤先小拍一记马屁,然后表决心,“儿子一定努力,不辜负阿耶的期望。”
李治哂笑了一声,道:“绘画这是小技,不过是让你修身养性罢了。既然你说努力,近来可有什么画作给阿耶看看?”
“呃,画了一幅,不过有几处总觉得不好,阿耶您指点一下吧。”
“你倒是会顺杆爬,先拿来给阿耶看看再说,画的好就替你改改,要是画得不好,你就把今天的赏赐都给我还回来。”李治笑骂完,又道:“阎立本近来忙的没空管你,听说你到还能给他出主意?含元殿落成你是立了大功的。”
“我就瞎说了一句,阎大人那是福至心灵。”李贤谦虚道。
“行啊,你再瞎说一句,看阿耶能不能福至心灵。”李治调侃道。
李贤心里奇怪,头微微一偏,正对上李弘期待的目光。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把自己当成建筑师了?李治还在等他回话,而坐在李治身边的武皇后,表面不动声色,眼中却透出审视神色。
李贤心里没由来的有些紧张,脱口而出道:“能为阿耶分忧是儿子的福气,只是我学识浅薄,只怕……”
“得了,还跟阿耶客气上了。”李治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太液池西岸发现麒麟足印,正逢修建新宫,理当再次盖做大殿以应祥瑞,只是将作呈上来的图样和寻常殿宇没什么不同,你在这些事上倒有些天赋,回去仔细想想。”李治把李弘昨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从太子到皇帝,两人的态度人李贤隐隐觉得此事不不简单。
*
天渐渐暗了下来,武德殿里宫娥轻手轻脚地将各处的灯烛点燃。李贤坐在案前一动不动,想不通本应属于将作的工作为什么被郑重其事地交给自己,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阿何见此不免有些担心,正要上前,却被薛顗拦住了,“圣人交给六郎一件差事,他正琢磨着你呢,你不要打扰他。”
听见动静,李贤抬起头,招了招手,道:“都掌灯了,晚膳该备好了吧。”
“可不是。就算有事情,也不能不用膳啊。”阿何上前道。
薛顗则关切地问:“怎么样?想出办法了没有?”
“将作许久都解决不了的是,交给我一下午就有主意了?你以为我是神仙啊。”李贤一边用阿何递上来的布巾擦手,一边说道。
土木结构的建筑往往有这样几个问题,首先是不易保存,一场火,一场地震,基本上就毁了,即便没有火和地震,长期的雨水侵蚀,也会对木结构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留存到后世的唐代建筑只有四座,唐以前的就一座都没有了。
除了不易保存之外,土木结构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由于材料的缘故,在体量上会受到一定的限制,故宫太和殿已经很宏伟了,含元殿更加雄浑,但是想要达到李治的要求,常规操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薛顗出主意,“能不能把几根大梁钉到一块?”想以此解决跨度不够的问题。
“绝对不行!”李贤断然道:“那么粗的木材怎么才能钉得紧,万一断了怎么办!”这可是皇帝宴请百官藩使的地方,地位类似于人民大会堂,万一出了工程质量问题,估计株连九族都不够,“要是这办法可行,还用等到现在?将作早就提出来了。”
薛顗一听真是这么回事,也蔫了,替李贤发愁,“阿舅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给你呢?”直觉觉得这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也没说什么你就直接说没办法之类的。
这座应麟趾祥瑞而修建的大殿,现在连名字带雏形统统没有,但是李贤知道在他落成之后,就成为代表大唐建筑最高水准的经典之作。
从本心来说,他是真不想凭后世的知识投机取巧抢了真正设计者的功劳。但是李治、李弘的态度又让他不能不考虑这背后隐含的深意。
而李治自从对儿子提出要求后,似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见面就催他。这年头虽然没有知识产权法,李贤却过不了良心那一关,左右为难,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和阎立本商量,看在商量的过程中能不能思维碰撞出什么智慧的火花,然后他自己就想出来。
可惜碰撞来碰撞去,一连碰撞了好几天阎尚书还没有灵光乍现的迹象。
面对李治的催促,李贤只能拖着,道:“儿子这几天天天和阎尚书商议,看来这样瑞必要人呕心沥血才能配得上啊。”
“你少胡说,”李治笑骂完又认真道:“朕再给你们十天,再不行,整个新宫的工期就都要被拖后了。”
不是说当人在被逼到最后关头就会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聪明才智吗?李贤耐着心,等待阎立本的爆发,结果没等来爆发,反而等来阎立本因劳累、忧心两下夹击病倒了的消息。
这下将作监连带工部整个乱了,李治听说后立刻派人去阎府赏赐下药材,以表对他连日辛苦的慰劳。不得不说李治在皇帝里面算是有人情味的,做完了送药这种的官样文章,他也确实觉得不该逼得太紧,虽然有武皇后宽慰他,“陛下忒也太过仁慈了,谁人没个病痛,怎么倒把缘故往自家身上揽。阎立本家学渊源,深谙工艺之学,又有修翠微宫、玉华宫的经验,若是因建新宫就能愁累得病倒了,岂不是说比他父兄差太多。”
李贤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就是自己那点矫情的坚持,把阎立本生生熬病了。再想到这年头的医疗条件,李贤陷入了深深的惶恐,急忙向李治打申请,希望能去探望一下。
李治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停了停道:“阎立本病着,你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
李贤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道:“儿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想去与阎师傅商议一下。”
“哦?什么主意,先说来与阿耶听听。”
“儿子是想,前面几个方案已是现有条件下能做到的极致了,若是要更宏阔,地基墙壁都好说,难的是屋顶找不到那么粗长的木料。”
“这些朕早就知道了,说说你的主意。”李治恢复了皇帝理政时的神态。
“臣是想,既然不能加长木料,能不能将两座或者三座大殿叠在一处。只是如此一来光线就不容易透到大殿深处了。”李治都称朕了,李贤自然从善如流自称为臣,现在是君臣奏对不讲父子亲情,所以李贤谨慎地把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提前说出来给他打个预防针,免得被别人找茬。
“看看这个。”李治拿出一份奏章交给儿子,“这是今日阎立本让人送来的。”
即使生病,阎大人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不但绞尽脑汁地完成领导交给的工作,还尽职尽责地画出图纸让人交过来。
英雄所见略同。果然阎立本自己就能解决在这个问题,他的确是当世最杰出的建筑大师,没有之一。
“你两倒真是师生,办法都一样。”李治道。
在玻璃没有大量应用于建筑物之前,采光不好是所有房子的通病,而且越是等级高开间大这个问题越是突出。所以这个在现代人看来不能接受的毛病,在李治眼里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没有更好的方法,只好按照阎立本和李贤的意思设计施工。
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了,阎立本也很快恢复了健康,之前拿给李治的只是展示构思的草图,具体细节的设计还得他带领将作、工部的官员反复讨论。最终建成一座三座殿堂前后相连,两旁各有阁楼的一组建筑群。
这三座聚合的殿堂里中殿还是两层的。大明宫地势起伏,大殿本来就修建在太液池西边的高地上,如此一来就更显得高大雄伟。据说为了建造这座大殿,光立柱用了一百九十二根,每根柱子从遥远的南方大山中千里迢迢运往京城,这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简直难以想象。
当梁柱被一一树立到位后,巨大的斗拱也逐渐在大唐湛蓝的天空下飞挑翼出。斜飞的斗拱中和了立柱的威严,使得整座大殿既华美复杂而又生动独特。
中殿的左右有两座亭子,亭子的北面,也就是后殿的两边各有一座楼,两楼一名结邻,一名郁仪。更精巧的是,两座楼上各自向南架起一座飞桥通向二亭,两个亭子又各自向东西架飞桥与中殿的二楼相连。上层有飞桥,下层则以廊庑围成庭院,整座建筑群高低错落整齐而不呆板,庄重中透出活泼,这正代表了大唐的辉煌盛世。
每天数千工匠在大明宫的工地上挥汗如雨,这些人的血汗辛苦作为金字塔顶端的李贤是看不到的,一直到大殿落成,他才和文武百官一起陪着李治视察了一次。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直观地看到活生生矗立在面前的麟德殿,李贤心中的震撼,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不过,在他震惊的当口上,这座大殿还不叫麟德殿。看见这样一做独一无二的宏伟殿堂,李治心中的兴奋不亚于李贤,因这座大殿应麟趾祥瑞而修建,便立刻赐名麟德殿,不仅如此,李治干脆连年号都改了,改元为麟德,明年就是麟德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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