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气色看着不错呢。”城阳长公主笑盈盈道。
李治瞥了她一眼，略有尴尬地悻悻道：“你就看不得我好，是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听说你抱恙，什么事都不管直接就进宫来了。”城阳长公主故意带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李治扑哧一声就笑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再过一阵子，阿顗成亲生子，你就要做人祖母了，看你好不好意思。”
“那又怎么样，”城阳长公主不在乎地说道：“我就算儿孙满堂，也是你妹妹。”
李治被她说的一愣。他们一母同胞七个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下他俩了。而能让他完全放下戒备的人，整个天下也只有令月和城阳两人了。
想到这里，李治伸手在城阳长公主肩头拍了拍。“外面有什么传言没有？”
城阳长公主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抬起眼看着李治道：“哪年没有点传言呢，九哥要是一桩桩追究起来，官府怕得累死了。横竖这些传言传上几天人们就都忘了，不然呢，还能把人的嘴都堵上不成。面子什么的，有固然好，没有又怎么样，若是二者不可得兼，当然是要里子啊。”
“里子——”李治若有所思道：“你说的里子是指什么？”
城阳长公主顿了顿，道：“九哥你是知道我的，平时朝上的事我是问都不问，听都不听，我关心的不过是你的身体，还有我那几个侄儿侄女。明崇俨这事吧，换做谁都得生气，但是气归气，你可不能气坏的自己。你想，高祖、还有阿耶那时候，为了储君之位，多少动荡，这次一个明崇俨总比……好吧。”
连续两代都有太子谋反，相比较明崇俨的飞书，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只有城阳长公主才能说。一方面，她是李唐皇室的公主，前两朝的兄弟相残，对她来说也是家丑，因此不会让李治产生被人揭老底的恼羞成怒。另外，她三个儿子，只有薛顗入了王府，跟的还是李贤这个明确表示放弃皇位竞争的皇子，所以说，她完全置身事外，更有一种旁观者清的冷静客观。
“怎么说？”李治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那些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那些不能跟妻子、儿女、臣下讨论的最深沉的害怕担忧，都有了排解的去处，仿佛堵在心中郁结不散的块垒突然有了松动的迹象，李治迫切地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他迫切地想听这个和他流着完全相同的血脉的妹妹说一说她的看法。
“我能怎么说呀，这些年都用来相夫教子了，你要是问我家那三个孽障，每个人有什么长短，我倒是能说个一二。”
“那你说说你那几个侄儿，就当是你自家孩子，说说看。”李治道。
“圣人，人常说知子莫若父，他们兄弟几人，还用听旁人怎么说吗？再说了，因为阿顗的缘故，我自然是对六郎更亲近，随便议论他们，只怕要有失偏颇。”
“没事，你说。”
城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子不用说了，聪慧、仁孝，从来也没听说东宫传出什么不好的话的。想想咱们大哥——”李承乾在唐宫中一直是一个隐晦的话题，李治没想到她直通通地就说出来了，猛地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城阳长公主，城阳长公主似乎也被自己惊着了，愣怔了一瞬方才硬生生拐了个弯，道：“大唐立国五十多年，正该有你这样仁慈宽厚的圣人，温文友爱的太子，五郎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有些孱弱了。”
正因如此，才有人蠢蠢欲动打起了小算盘。李治和城阳长公主如是想。
“六郎是几个侄儿里我最熟悉的，不是我要替他说好话，这孩子自小就懂事聪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把阿顗放他身边啊。至于七郎，”城阳长公主微不可察地撇撇嘴，续道：“虽说一样的父母，但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要我说这次的事可是救了他了，不然……”
不然什么，城阳长公主没说，不过李治听懂了她未竟的语意，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胆大鲁莽的李显保不定也能办出逼、宫犯上的事来。但他空有睥睨天下的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到头来终究免不了事败被囚、被杀的命运。这样看来，明崇俨眼光着实不怎么样，辅佐哪一个不好，怎么偏偏就挑了最不成器的。
明崇俨此时已身首异处，没法回答李治这个问题，不过如果给他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说正是因为李显不靠谱不着调他才有出头露脸的机会，不然即使在李旭轮那儿，他也是众多僚属之一，离核心还远着呐，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当然是选前者。
“你怎么看八郎？”李治问。
城阳长公主想了想，道：“八郎还小呢，好好教着，咱们家的孩子自然少不了富贵悠闲。”
是了，八郎文弱腼腆，最适合的就是做一个富贵贤王吧。
*
博山炉中幽远的香烟盘旋回复袅袅上升，集仙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武皇后自日中起便坐在窗前，双目看着几案上的纹路一动不动，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与计较，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集仙殿里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所有当值的宫人内侍，全都死板板地站着，大气不敢出，恨不能当场稀释，溶解在凝固的空气里。
阿刘担忧地站在武皇后身边，几次想要出声叫她，张了张嘴，又都忍住了。终于，武皇后在内心里完成了作战计划，这才发现四肢脊背都因为许久没换姿势而僵直发酸。阿刘忙奉上一盏新茶，又绕到她身后给她揉肩膀，轻声道：“娘娘这是想通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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