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回到歧州的当天,薛顗硬是以商量来年春耕为由,拖着李贤在书房待到深夜,并表示还没说完要求联床夜话,被李贤赶出去才算完。
薛顗的书房就在李贤的隔壁,李贤住书房,他当然也不会去重新划给自己的院子里——他本来占了李贤院子的东厢房,但房氏一来,他再在那儿住就不合适了,好在府衙面积挺大的,李贤也没把他赶出去,而是给他另外找了个地方,离李贤原来的内寝还挺远的。想到这里,薛顗心里就一阵绞痛。这就是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李贤一路疲惫,还非要拖着他说个没完,一定看着他在书房睡下。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宣誓主权。
随后经过几天的观察,薛顗发现根本不用他使手段,李贤是主动住书房而且没准备再住回去,证据就是他让人把常用的东西都搬来了,显然是在书房扎根的意思,这一发现简直让他高兴地快要飞上天了,自以为水到渠成,所以想趁热打铁,跟李贤甜甜蜜蜜地待一晚上。
趁着吃饭的时候没外人,薛顗凑到李贤耳边说一会儿有话要跟他说,内容很正常,但压低的语气就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李贤手一抖,一片羊肉没夹稳又掉回到他面前的鎏金鸳鸯纹银碗里,顿了足有五秒钟,李贤放下筷子,拿起食案上的布巾擦了擦手,“不了,今天我回一下后面,有事。”
从薛顗猛地一僵的五官就能看出他的失落,李贤心里老大不忍,解释道:“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先得划下道来,”抬抬下巴暗示了一下,“说清楚就能按说好的来,不然老是这样心里都没底。”
也就是说,今天李贤见房氏的目的主要就是告知日后相处的模式,虽然薛顗想不通李贤有什么好没底的,不过李贤的态度——明显就是要跟房氏说清楚,雍王妃的名分可以给她占着,但雍王本人,她就不要肖想了。
“好,”薛顗紧接着道:“那——我在书房等你。”
“不用了,”李贤也看了看四周,向薛顗凑过去,“样子总得装一装的。”
“你说的可是装一装,不是做一做啊。”薛顗攥着李贤的小臂,声音虽低却压力十足地说道。
毕竟以后要作为一家人相处,李贤一直希望能跟房氏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房氏得知李贤要来,先是一阵惊慌,忙跟阿吉商量,“雍王要过来,我怕……”
阿吉脸色也很不好,但见房氏如此紧张,只能压下满心的醋意安慰她,“四娘不怕。雍王或许有什么要吩咐,他老不到后面来也不成样子。”
“可是我怕他……”来了就不走了,怎么办?
阿吉深吸了口气,握住房氏的手道:“四娘,你听我说,这儿是他的府衙,你是他的妻子,他要来,我们没办法不让他来。咱们之前不就说好了,只要,只要你心不在他那儿……如果有了孩子,咱们一起把他养大。”
“阿吉~~”
或许是身份使然,作为下人,从小的经历让阿吉学会了顺应环境,在顺应环境的同时,尽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大多时候不能完全达到,但哭闹的后果只会更糟,能保住一点总好过满盘皆输。
虽然来歧州前,阿吉假撒娇真吃醋地跟房氏甩脸子,但对两人未来有可能面对的情况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也帮助房氏做了心理建设,因此当李贤真有可能留宿在内宅,房氏慌了的时候,阿吉反而可以冷静地开解她,并指出一个她俩可以接受的未来。
站在自己住了几年的院子前,李贤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自从到了歧州,李贤和房氏就没见过面。房氏感觉到他态度便越发的心虚。十几岁的小姑娘,演技还没经过岁月长时间的打磨修炼到大化无形的程度,肉眼可见的紧张。
李贤看了一眼站在房氏身边,努力表现得好像一个普通侍女的阿吉,心情十分复杂。阿吉的存在将他的负罪感降低为零,如果她不是跟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有点什么,李贤说不定都要为她们的勇敢叫声好了,但现在他不仅有可能要面对旁人鄙视嘲弄的目光,还得忍受她俩精神上的刺激——毕竟就是因为他对婚姻的责任感,才使得他和薛顗之间还没走到这一步啊——这是怎样的一笔烂账呦!
“出去,关上房门!”面对迎出来的主仆二人,李贤先没有理房氏,而是居高临下地喝令阿吉。
房氏和阿吉慌乱地对视一眼,终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阿吉屈膝行了一礼,默默地看了房氏一眼,带着满腹的担忧走了出去。
李贤并不想找谁的麻烦,房氏是李治和武皇后做主给他娶的雍王妃,如果他刚成亲就休妻,那无异于打帝后的脸,说看看你们给我娶的什么老婆。在帝后和太子之间矛盾日益升级是时候,很容易让有心人往不慈或者不孝的角度做了文章。
李贤可以不管她们两人的感情,却不能因此在属下面前失掉威信,更不能让人——包括房氏主仆——觉得他无能。同时也不能把她俩逼急了,唐律虽然规定“奴婢听为主隐”,也就是说即使主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奴婢也不能向官府告发,否则处以绞刑,但谋反、谋大逆、谋叛除外。如果他逼得太狠,这俩人索性鱼死网破,往家里埋点兵器、布娃娃告他个谋逆什么的,他可到哪儿说理去。
既然离不了婚,那就要先划好章程,捆绑利益,以后怎么办按照规章制度相处,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基础下互不干涉私生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最合适的相处之道了。
“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李贤看着垂着头的房氏,面无表情问道。
房氏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确定自己的秘密是不是已经暴露了,在遇到李贤的目光后又飞快地看向自己的脚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呼吸中都听得到颤抖了。
李贤突然觉得自己化身成了高中政教主任,抓住一个早恋的小女生,正在不近人情地对她进行精神压迫。晃晃脑袋,李贤把这个滑稽的念头赶出大脑。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想起上辈子上高中的事了。
“既然你没要说的,就听我说。”李贤顿了顿厉声道:“我不知道当初房家为什么让你嫁过来,既然嫁过来,肯定不是让你来结仇的。这些日子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会打扰你,至于你用什么人,怎么用,是你的事我不管,但你想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别出了大格子!如果这府里但凡有点不好的话传出去,”看房氏攥紧两个拳头打了个哆嗦,李贤放出狠话威胁道:“歧州府里少一个奴婢对我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扑通一声房氏就跪在了铺着青石的地板上。
之前让关门,真是个明智的决定。李贤心想。
“大王,大王求你……”
“求我什么?求我让你俩在我眼皮子底下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房氏脸上已经没有人色了。
不能怪房氏心理素质差,在这个“奴婢贱人,律比畜产”的时代,法律明文规定如果奴婢有罪,主人跟官府打个招呼直接就能杀了,而官府根本就是李贤自己开的啊。所以,李贤上面的话并不是而是空口无凭的恐吓,而是实打实的威胁。
“你若是还想让她安安稳稳地活命,就给我行事说话谨慎点。再一个,把这府里的内事打理好,旁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李贤拉开内室的门,抬脚就往里走。房氏忙问:“大王这是……”
“睡觉。”李贤冷冷地甩出了两个字。
反正来都来了,这些日子他天天住书房,说不定已经有好事者私下琢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了。
这屋李贤住了有五年,现在已经被房氏占领,基本上看不出什么他生活过的痕迹了,被褥床帐什么的都换成了暖色调的,桌案上的书都被他搬到了书房,博山炉里的香也不是他亲自合的用惯了的香。
天已经很凉了,李贤看看床榻,转身在书案前坐下,闭上了眼睛,“你放心睡吧。”
房氏跟进来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即使看见他坐在离床八丈远的地方,也没放松下来,几番心里拉扯后,道:“如今天凉,要不我守夜,大王睡一会儿?”
“不用,”李贤闭着眼睛道:“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等夜深了,我就到前面去。”
自从说完上面那一轮对话,屋里就再没有一点声音,气氛凝固的快让人窒息了。
即使闭着眼睛,李贤还是能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主要是房氏的紧张,而他自己闭着眼睛被一个不算友好的人紧盯着,虽然心知房氏不至于劈手给他一刀,就是要暗算他,他也肯定能防得住,但这种感觉很不好,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李贤忍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装X。
他这一猛地睁开眼睛,倒是把坐在榻上的房氏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都呆滞了,李贤瞟了眼滴漏,离他进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要是现在就走,传出去会不会没有面子?清了清嗓子,李贤道:“渴了,去倒杯水来。”
李贤两辈子,连对伺候他的内侍、宫娥他都没用过这么大爷的语气,他就是恼火,凭什么我都决定为了家庭责任放弃美好的爱情,她房氏就能过的恣意!但是理智上他又明白,别人凭什么非得按照他的想法过日子?
老天这不是耍我么!李贤没法跟老天使性子,看着他一声令下就急急忙忙奔出去的房氏又有点不落忍。
回到书房,薛顗意料中的没睡,手里拿本书做样子,听见李贤推门,立刻扔了书,探究地向他脸上扫视过来。
“还没睡?怎么不回去?”李贤一边解蹀躞带,一边问道。
“你不知道我怎么回事?”薛顗接过他解下来的腰带,盯着他问。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李贤抓着领子,疲惫地说道。
话没说完,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呢,就被人一把掀翻,要不是他反应快用胳膊撑住,这会儿都已经被按在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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