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卦中心

没有一种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好的坏的,善的恶的,不尽人意的,一切不声不响地迎面而来。

天琪并未真正理解它,也没法避开它,所见所闻所感一次次冲刷着她的世界。

厂里一如往常喧嚣不停,天琪经过“八卦中心”时,总匆匆和阿姨们打过招呼后就快速离开。

而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厂里的人见得多了,相处久了,谁谁谁人品怎么样,早心中有数,心照不宣,一目了然。

所以天琪也没必要一直愤愤不平,人在做天在看,再光鲜亮丽、精心维持的表象里,也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大树底下好乘凉,厂里边有阿姨们固定的聚集地,每个人拎个马扎子,围坐一起,手里娴熟地扯着线球,勾着草帽,嘴里谈天说地,扯着闲篇儿。

谁家鸡毛蒜皮的小事或不同寻常的蹊跷之处,通过多方揣测,添油加醋,口口相传,总能曲解成很多个故事版本,五花八门。

天琪还记得小时候不懂事,总被阿姨们叫过来,问这问那,诸如“你爸爸一个月开多少工资?你妈妈一个月挣多少钱?你爸妈最近吵架了?!怎么回事?你爸妈是不是偏疼你弟弟?”傻乎乎的天琪,总被问得一愣一愣,知道的如实回答,不知道的就不知道。

结果,每次回家被爸妈盘问干嘛去了,天琪如实回答,然后紧接着就被严厉地斥责一顿,也懂得了“家事不可外扬”的道理。

因此天琪每每经过不怀好意的“八卦中心”时,也长了心眼,句句不提家里事,也从不过多逗留。

厂里这样的“小团体”有很多,但从没见到过老妈的身影。

不是因为老妈不合群,而是太美。

老妈是厂里公认的“一枝花”,甚至在庄里也是显有名头。冷白的皮肤,一双明丽清澈的眼睛格外动人,束起来的齐肩发扎了个低马尾,撇向一边的刘海旁,别着瑰丽发卡,气质清秀冷艳。

别人穿不出的玫红色外衫,她总能穿得格外明媚、相称,风姿绰约。

她的美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但她的脾气就更让人不敢向前。

她的任性、泼辣好像与她的美完全不符,只此缺点却好像掩盖了所有的优点。

老妈是个骄傲的女人,从不屑与她们为伍,只结交她愿意相处的朋友。每当老妈经过“风暴中心”时,总是一片寂静,随后就是一片嘘声,明着没人敢和她硬碰硬,否则火药桶一旦被点燃,那就是伤人伤己。

大家念着老孟平时宽厚待人的情谊,还有天琪天奕两个活泼热心的孩子,也不和老妈过多见识,因为虽其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但心不坏,真正等到她帮忙的时候,是拿出十成的心意的。

而厂里的漂亮女人不止老妈,还有其他,比如赵阿姨,两人不相上下,但胜在年轻。年轻就是资本,经常看到赵阿姨身边不缺殷勤的厂职工围绕左右,总能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

只见其身姿轻盈,笑容浅浅,肤色白皙,秀黑柔顺的披肩长发自然搭在橙色上衣圆领处,头微微倾斜,乍看不是很明艳,但胜在五官和谐,很有气质,再加上打扮时尚,更是厂里女人们向往的“标杆”。

赵阿姨一举一动,也颇受瞩目。

而美女之间的争奇斗妍,暗自较劲,也可以说得上是“风翻云涌”、“剑拔弩张”。甚至身上穿了任何一件亮眼的衣服,也会觑着眼注意良久,不出几天,厂里就出现很多一模一样的款式。

这天回家,天琪就看到老妈穿了一件酒红色修身长皮衣,很是诧异,因为她前不久刚在赵阿姨身上见过,也在许振姐姐身上看到过。难道比美,就不在乎撞衫吗?

看来是,不被比下去就好,美也许超越不了,但可以做到统一,保持持平,心里也就能平衡了。

而对于怎么比都比不过的人,只好自暴自弃,战斗力和攻击力全都花在嘴上了,或捕风捉影或添油加醋或推波助澜来影射和贬低,而从不把精力放在提升自身上。

而大部分闲言碎语也多出自这些人。

一旦成为“八卦中心”议论的焦点,那么几乎全厂就都知道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但有了槽点或污点,就不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而天琪家成为“八卦中心”的焦点,无非就是爸妈那鸡飞狗跳、鸡狗不和的感情零碎,无伤大雅,谁家还没有一本难念的经,相敬如宾、生活美满的家庭真的是少之又少。

好在天琪尚还争气,她们除了比美比有钱,还比孩子。

在当下的年代里,学习好、上好学就有出路,比在厂里强,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谁谁谁家孩子出息了,走出去了,挣大钱了,进好单位了,比任何头衔都好听,是无比让人艳羡的。也会引来大批好奇者,前来取经、讨教。

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读书天赋的,尽管知道了别人怎么教育孩子的,但也不适用在自家孩子上。换句话说,能不能读出来,全是命。

而认命的就栽了,不认命的,就继续突破阻碍、力争上游,才换来理所应当。

天琪一家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上松懈过,从来没有降低过对学习的要求,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过程仔细了,结果就不会太差,过程努力了,结果也不遗憾。虽然有压力,但也教会天琪天奕对待学业要认真,别松懈。

虽然姐弟俩学习风格不同,一个有序,一个懒散,但殊途同归,一样知耻而后进,一样奋力且向前。

天琪一家并不很“小康”,甚至是拮据、清贫、紧紧巴巴的状态,但仍心底骄傲,因为总有一些人三天两头来到自家二楼老楼房门前,闲聊唠嗑,打听天琪成绩。几乎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面上有光,家里对天琪的要求也是与日俱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而天琪内心似乎也有一种矜贵,因为从小到大这些关注和期待,也慢慢让她成为某种“焦点”,给她骨子里生成一种骄傲和自信。

被瞩目的同时,也时常会担心自己做的够不够好。但很快她就会忘了这些压力,自我疏解掉了。

处于“八卦中心”小团体的阿姨们,闲功夫太多,没有固定的工作,只能干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贴补家用。即使有时钱不够多,也会咬咬牙,跟跟风,该买衣服的买衣服,该去烫头发、拉直板的就去弄头发,打肿脸充胖子也要不顾一切,有时根本就是受不了别人的奚落。

还有的,家里小孩年纪尚小的阿姨们,生活和精力全部都围绕孩子,讨论的焦点也是,只要孩子养得好,就仿佛是一种荣耀,把孩子照顾好,就尽了自己的本分。独独不讨论看孩子以外的,也并没有机会看到广阔的天地,天琪有时听见这些家长里短的,有些聒噪没意思。

而当傍晚时分,“八卦中心”的小团体们就四散回家了,终日忙忙碌碌,仿佛没有尽头。而第二天又会出现在同一地方,仿佛一模一样的场景。

天琪每每经过时,也好像把阿姨们纳入了日常,见面了打个招呼,偶尔听见她们谈论什么话,时间长了,又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直都在。而且每天如一日的,守护在那颗大树下。周围随处嬉闹的孩童也渐渐长大了,有时又出现了新面孔,日子无声无息地改变着,又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天琪也仿佛是这画面的一角,和这里每个人都认识,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这就是她待过的地方。

即使有一天这儿发生了变化,即使有一天会离开,也会有一段鲜活的记忆永远地沉淀在这里。

也许有一天,时过经年,天琪再次走进这个厂里,一切面目全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样子,也会凭记忆在脑海中搜寻它的身影儿。而从一片荒芜中走出来的人,仅凭感觉,就能认得出是以往的谁谁谁,而对方却也愣住,认不出自己又忍不住多瞧几眼,该是怎样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的体验。

也许真的会有人会困在一个地方,或守护在一个地方,一辈子。

有的人想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有的人却全心全意留下,甘于平凡。总有一些人适合长在属于他的土壤,扎根于属于他的地方。

彼此相认时,只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能忆出最初简单的美好,就够了。

天琪觉得年少的精力如此充沛,没有任何的疲倦和劳累,日子也过得飞速,像摁了快进键一样,将崭新的书本一页一页往后翻。

也许当下鲜活明亮的日子,再过十年二十年看看,也会变得破败、陈旧。处于青春时刻的天琪,自然不会同时拥有青春和青春的感受。

这就像是跨越时空的对话,在找寻存在于此时彼时一切的痕迹。

而天琪始终觉得她的生活不止是四角,不止是房屋之间多角形的天空,她想像纸鸢一样,在空中翩跹,向更广阔的天空放飞,心里却仍眷恋那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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