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是知道秦茂死亡现场的具体情况的，毕竟事有蹊跷，不知是否会牵连隐月楼，我一回来就赶紧和他讲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客人会在协商退单后第二天夜里突然来访询问，所幸我也不傻，虽没有提前和楼主对过口风，但也没有透露敏感的消息出去。
毕竟这事儿可太尴尬了。刺客刚上门目标已经死了，还疑似死于隐月楼常用兵器。要不是自己人这么干也没什么好处，我都怀疑是楼内同行想抢单，赚这笔加班费呢。
只是我和楼主都没想到，说好的小朱近期不出门不接单计划，这么快就破灭了。
“有人放出消息，说江湖刺客暗杀了皇帝钦点的二品大员。皇帝雷霆震怒，已经派人着手查案了。”
楼主摇着折扇，手抚了抚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虽然一时半会，应该还追查不到隐月楼，但仍需防患于未然才是。只怕会有人故意作梗，将罪名诬陷给我们。”
其实也不算诬陷吧？毕竟秦茂要是活着，那晚也必定为我所杀。我腹诽着。
“不知实情如何，我们终究要落于被动。”师爷也摇着他的羽毛扇，抚了抚下巴上长长的白须，“既然这样，就派小朱去探查一番消息吧！”
我大惊失色：“师爷，楼主前天才说我近期不宜出门呢！”
“咳咳，方才师爷与我商议了一下。”楼主道，“虽说倒也不是其他人就没空，只是这件事恐有蹊跷，不宜宣扬给太多人知晓。何况你当时在现场是最了解情况的，你去探查，也会更加敏锐些。”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颔首拍板。
于是我只能寂寞地背着小包袱，含泪离开隐月楼老窝。
第一站，是接单后曾踩点无数次的秦府。
虽然秦茂已死，尸身也早就被家人收殓。但案发现场的书房，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秦家人失去大家长和顶梁柱，都悲伤不能自已，并且也忙于死者后事，暂时没有人来这边搬动死者遗物。
我绕着秦府查看了一番秦家人的动静，没有察觉什么异常，于是又悄悄潜回书房。
书房里当时留下的血迹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整个书房看起来干净齐整，书案上墨砚还残着已干涸的墨，翡翠笔山上搁着主人生前用过的毛笔。要不是笔尖的毛也蘸了墨变得干巴巴的，恐怕会叫人误以为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稍后就会回来继续誊写文章。
咦，我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是誊写呢？
我的小脑瓜有一瞬间眩晕。
白天来探查，反而比那晚漆黑的环境更能看到更多环境细节。那晚我担心凶手还未远离，不敢打草惊蛇，只是粗略扫视了书房周围，查探过秦茂的情况后就离开了。
但是如今……我绕到书案正面，尝试模仿书房主人可能的姿态，假装自己是秦茂正在书案前坐下。
书案上不过是按照读书人顺手的位置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但有一沓空白纸张的位置却有点奇怪，正常书写的话，宣纸摆在中间当是最合适落笔的，但这沓纸张却并非放在书案空处的中间，而是明显靠向书案右边，因为在书案偏左有一大块空白，好像是特地空出来的一样。
就好像有人曾坐在这里，磨墨执笔，左手边摆着一本书，右手边摆着一沓纸，正专心在白纸上誊写那书本上的文章似的。
写完之后，将誊抄的书拿走，自然就会留下这片空处了。
还有一些地方，似有疑问。
秦茂也是读书考取仕途的文人。文人大多爱惜自己的笔墨书本，犹如武人日日擦拭保养自己的宝剑一样从不松懈。再加上秦大人两袖清风，不但家里并没什么余钱奢靡，他自己本也不是会随意糟践东西的个性，在同僚眼中亦有着相当爱惜旧物的名声。
这样的一位文人清官，怎么会在前一天用过笔墨后，不好好清洗干净毛笔保养呢？何况，还是这么贵的文房用品！
笔山不是市面上常见又廉价的白瓷，而是水头极好的翡翠，绿意深厚，一看就价值不菲。笔架上挂着的毛笔均是银尖狼毫玉竹笔身，市面上一支就要快十两白银，砚台则是整块圆润的老坑龙尾籽料雕成，上刻松山雅集，纹理精美巧夺天工。
墨条我倒是研究不出什么，但闻起来就很贵！！一点都没有普通墨条那种略臭的气味，反而有股说不出来的幽香。
跟师爷用的墨条味道有点子相似，说不上是哪种草木香，总之，闻起来贵，就是好墨！
这桌上的物件，属实不像是秦大人自己会去买的，但不排除熟人赠礼的可能。人家好歹是个二品大员，难免与旧友同好有些往来，或是因他年轻时曾在江南私塾执教，曾教授过家境富有的学生也未可知。
扯远了……总之，我不认为秦大人会这么暴殄天物啦！我更倾向于他是没有来得及收拾他珍贵的文具们就被杀了。
秦茂死前，也许就正在书房写了什么东西，而后被刺杀而死。由于那晚我已经先去卧室查探过，被褥是有人睡过的痕迹的，所以他并不是当晚一直在书房忙碌没有前去就寝，而是已经睡下后，又不知为何起身去了书房，并且动用了笔墨，最后才被刺杀。
我越想感觉问题越多，脑瓜子就越晕乎。如果真的像我所想到的那样，那么秦茂当晚被刺杀前，写的东西哪去了呢？是被秦茂本人收起来了，还是因为溅到鲜血或其他痕迹被凶手拿走了？
以及当时在案发现场可以看得出来，秦茂应当是站在书案旁空地，被人正面一击穿心，当场倒地身死的。死后并未被移动过，如果有动过，他后背穿透伤渗出的血迹会很容易留下痕迹，凶手是没有时间去收拾和掩盖的。事发时我也检查过秦茂还未凉透的尸身，除了衣服与地面有少量摩擦与灰尘以外，没有其余痕迹。摩擦也可以猜得到，是他临死前倒下抽搐的那瞬间所造成。
所以我当时目睹的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没错。
不仅如此，他被袭击的位置着实有些奇怪……
如果是进门的一瞬间没有留意，被人当胸捅一剑而当事人毫无防备，这可能性我是认为有的。毕竟普通人不像我们刺客，没有那么深的防备心和那么快的身体反应速度，在进门的一瞬间凶手进行攻击的成功率很高。
哎，说起来，干我们这行的，几乎都不走正门呢，安全防范意识可高了！
不过也是，谁家正经刺客暗搓搓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会走正门啊！
话说回来，秦茂并不是死在门前或是窗边的，他可是死在书房正中间了，还是正面被刀。说明什么？这说明当时凶手就站在他面前动的手啊！
既然人还在书房，而且没收拾完笔墨，应该不会主动熄灭书房的烛火才是。所以当时屋内有光，他绝对能看到面前的凶手本人，如果是刺客欲下手，也不会在房间内灯火通明的情况下，选择这么容易打草惊蛇的位置。若是我，我会选择趁他不注意，从他背后的窗口翻进来直接攻击，而不是傻不愣登地跳进来再冲到目标面前动手。中间这一瞬呼吸，目标是很可能大声呼叫引起骚动的。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当时站在秦茂面前的人，是他并未防备的人。甚至说不定当时，他们正面对面地说着话。
这样才有好机会，在秦茂惊呼出声前，迅速掏出身上藏着的利刃快狠准地下手。
这么一分析，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可若是熟人作案，为什么又偏偏选择了棱刃这样的武器呢？棱刃细长，要隐藏在身上倒是不难，但要做到刺穿一个成年男人的心脏和胸腔，绝对是要点力气和技巧的。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精准地知道，一个人的心脏不过拳头大那一小坨，具体在胸腔哪个位置。
况且，前脚隐月楼才接了这单买卖，后脚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下意识摸了摸靴筒里藏着的七棱刃，直觉这两件事必有阴谋关联。
但再多的阴谋我也揣测不出来了。我耳朵微动，听到有秦家人走进这边院落的脚步声，便悄悄从外侧的窗口翻了出去。
我还得去衙门翻出秦茂一案的宗卷，再调查一下。
想要潜入一城府衙，就不能像秦府这样大白天随随便便溜进去了。
可现在离天黑还早。
还没到夜班时间，那我若出现在府衙附近的酒楼，点两个小菜来壶茶也不过分吧！
招牌卤牛肉、鱼香肉丝再配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小朱宁的快乐又回来了！
可惜我的快乐仅持续到饭菜上桌后，我闻到香味的那一瞬间。
你问我为什么，是吃进嘴里后发现不好吃吗？
其实，并不是这样。
是因为，就在我拿起筷子兴冲冲准备开始干饭的时候，有个汉子，突然飞到了我的桌子上，并撞翻了所有饭菜。
没错，就是飞过来的。
虽然我反应迅速，在桌崩菜翻之前就一脚蹬地往后一仰，躲开了所有的物理冲击。可是这一瞬间对我所造成的精神伤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我的招牌卤牛肉！！
这一大盘可是足足三斤分量！！
今天最后一锅牛肉的最后三斤！！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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