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应帘是掐着点定的闹钟，冬天昼长夜短，几个月前的这个时间点，太阳本该才掐尖一样冒出个头，此时却已半上中天。
日光落在窗外的雪上，被托举着爬上房间的窗口，奚应帘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件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在身上，对着厕所里的镜子翻来覆去比划。
他晚上睡得不老实，翻来覆去，带得一缕头发高高翘起，他接点水打理几下，还是翘着，屋外有人已经开始敲门了。
“来了。”
房门被拉开，现出游宽带笑的一张脸，看见奚应帘的打扮，他似有些惊讶：“这么怕冷？”
一大早上，奚应帘就往身上套着件一看就不透风的白色冲锋衣，屋子里的暖气还很足，游宽自己只穿了件毛衣。
略一思索，游宽就明白了过来，小溪这是急着出去玩呢。
奚应帘刚洗完脸，鼻尖被热水暖得发红，脑袋上还有缕倔强的头发，看起来更可爱了。
于是游宽笑着说：“你先下去吃早饭，等我也去房间里拿件衣服穿。”心里却想着把室温调低，穿厚点就刚刚好了。
奚应帘一愣，登时被自己的行为乐笑了，也是，早饭都还没吃呢，就开始着急出去玩了。
他上次这么幼稚，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
大哥带他去游乐场玩，那天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早早起床，刷牙洗脸，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大哥房门口，把刚起的大哥吓得一跳，直接倒在地上。
奚应帘红着耳朵，坦然地说：“害，我太兴奋了，这衣服我还是脱了吧。”
游宽摇头：“不用，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仓库拿装备。”
——
早饭吃的简单，是游宽亲手煮的面，除了个鸡蛋，别的什么配菜都没加，奚应帘向来不喜欢这样简单的面食，如今却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疑心游宽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什么了不得的独家秘方。
否则味道怎能这样好。
游宽穿着件黑色防水冲锋衣，黑发、黑瞳、黑衣，衬得人格外有质感，明明是现代的衣服，他穿起来却像是墨似的，带着古韵。
奚应帘开始好奇起他的家人来，怎样的神仙人物能教出游宽这通身气度。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奚应帘心想，这衣服穿着还是太热了。
“吃完了，走？”
游宽不太喜欢吃早饭，这面是为奚应帘煮的，但几天要出去运动，他就随意吃了几口吐司，连黄油也没抹。
奚应帘点头，刚想拿起碗，桌上的东西就被游宽端走。
厨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再叮咚一声，碗就洗好了，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无事可做的奚应帘，正坐在沙发上穿手套。
仔细一想，游宽昨日那句话还真不是夸大，他这屋子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目前为止，除了光碟不够看，还真是什么都不缺。
等游宽出来，两人换完鞋，并肩往玄关走去。
中门大开，冷气摸着热流，瞬间有了精神气，咻得往屋里灌。
花园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毯般覆在土上，半点枯枝落叶的影子都瞧不见。
奚应帘霎时间起了兴，别过头笑眯眯地问游宽：“这一院子的植物你是怎么种出来的啊？按照这天气状况，你岂不是得年年种？”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游宽心想，一时颇有些骄傲，侍弄这么多的花花草草也是本事，不过以前他这里客人少，没地方炫耀。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开皮卡去镇上取东西嘛？”
“记得啊。这有什么联系嘛？”
“那超市老板是我朋友，他今年要带妻子出去旅行，大晚上催我去拿货，我这一屋子的花草都是他托人从南方运过来的。”
奚应帘一时有些咋舌，倒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台阶下，路边上的木屋就是仓库了。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奚应帘望见游宽收藏的半壁江山，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是要再建个房子啊？”
一听他这话，游宽人生中头一回，有些害臊，屋子里的壁炉还没修完整，他倒是把柴火都准备好了。
游宽连忙转移话题，顺嘴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建一座，等你来住啊。”
奚应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游宽一句话恰到好处拨在心弦上，奏出曲来。
游宽毫无所觉，说完话就快步走向左手旁的一个大篮子，埋头翻出来两大包东西。
都是新的滑雪装备，之前他为了带朋友玩特意买的，谁知道他们自己买了，全都没用上。
滑雪场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两个人没走多久就到了。这一块有个天然的坡，场地不错，雪停后，许多人开车慕名来滑。
游宽指导奚应帘穿好装备，带着他找了个比较平缓的位置。
“先带你学双板吧，这个新手入门简单。”
奚应帘先前只学过一点，游宽就先带着他学转弯，这倒不是很难，奚应帘练了一会儿也算有模有样。
他埋着脑袋，专心注意脚下的路况，直直地往低处行进。
路面很宽，两边都用细细的铁丝网包着，滑道外边就是座负雪的小山，奚应帘逐渐得了些乐趣，抬头开始从容地看风景。
流动的空气哗啦窜过耳边，声音开始淡漠消失。
要奚应帘自己说啊，人就是不能太飘，更不能太装逼，这装着装着，说不定就滑一跟头。
双板是斜着往铁篱笆上撞的，奚应帘一个不小心，转弯转过头，眼见就要撞上去。
还离了没几米，奚应帘早已闭上了眼睛，双手下意识往前伸，想要撑在上面。
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染上神经，倒是有一股重力提溜着他的后领子，又顺手裹上他的腰肢。
是游宽。
身后的人低笑一声：“看上这铁丝网了，这么想抱回家？”
话语带着热气喷在奚应帘耳朵上，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转过头冲游宽露出一个笑，门牙都瞧得见：“这不是给游兄修房子用嘛？”
“修房子不也是给你住？”
奚应帘哑口无言，他向来不太会怼人，除了曾明志他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一路说说笑笑，奚应帘这个新手愣是没摔一跤。
“玩够了？”
奚应帘半蹲在地上，额上冒出几滴汗，还没来得流，就被风舔个干净。
“够了~”他仰头，两个字说得一唱三叹。
游宽又乐得不行：“你这声音条件，怎么不去唱戏啊？”
奚应帘：“害，这不是演戏去了嘛？”
“不贫了，还器材去”
——
太阳立在他们正头顶上，奚应帘滑了半天的雪，不想再多走，就独自站在大门口等他，本以为带了口罩没人认识他。
结果他正划拉着手机，突然听到几声暧昧的指点，他借着余光一瞄，两个穿着冲锋衣的女孩满脸通红地望着他，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激动。
奚应帘伸手拉扯了一下口罩，正打算去厕所躲躲，就见方才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
女孩很有礼貌地站在离他一米的位置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窗帘嘛？”
声音很小，像是刻意压着嗓子。
闻言，奚应帘背过人群，飞快扯下口罩，冲她露出微笑，又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动作很急，女孩却看得万分清楚，用力点头，连签名都没要，就冲着奚应帘挥手再见。
手也只举得很矮，像是怕被周围人发现。
奚应帘心上一暖，也没转身离开，手踹进兜里摸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掏出来。
“等等儿。”
他冲着两个人轻声招呼，快速摘下左手上的一块腕表，往前几步，伸手想给她们。
要是曾明志在，肯定要被他这举动给蠢哭，哪有人直接给陌生人送表的，你敢送，人家也不敢拿啊。
女孩下意识拒绝。
奚应帘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个一点也不贵的。”
女孩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眼难尽的表情，刚想说话，还没张嘴，她的朋友率先开口：“我说窗帘，你平时这么好骗的嘛？”
奚应帘思索片刻：“你们不是我粉丝吗？”
他话刚说完，游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被他这一顿操作逗得腰都直不起来，唇间溢出几声笑，努力想憋住，最后把自己弯成了一个虾米。
不用回头，奚应帘就能猜到身后站的是谁，他侧身一拳敲在游宽胳膊上，像按上什么笑穴。
游宽噗呲一声，直接憋不住了：“小溪啊，亏我以前还觉得娱乐圈的人都不简单呢！”
奚应帘按捺不住一身的劲，抬手直接箍住他脖子，两个旁若无人地逗起嘴来。
两个女孩原本也在笑话自家正主，这会儿却神神秘秘地对视一眼，脸憋得更红了。
“帘儿，这是房东？”其中高个儿的那个女孩率先问道。
奚应帘蓦然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两个自己的粉丝，立马稍息立正站好，闻言干脆点头，飞速步入军训模式。
他这话好比冷水入了热油锅，嘭地一声溅三米，从此大眼仔上的一个角落，“邪教”诞生得悄无声息。
这且是后话，两行人地下分子接头似的，讲几句道别的话，奚应帘就拉着游宽走了。
奚应帘边走边捶游宽的肩膀，显然还惦记游宽方才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力气却可以忽略不计。
不知房东讲了什么，奚应帘挑起眉，露出一个笑，这才算放过了他。
两个人并肩穿过人群，身边大都是戴着滑雪面罩，奚应帘混在里面除了看起来个高点，身材好点，倒也不算太起眼。
俩女孩望着奚应帘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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