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贫了一路嘴,讲的话倒出来能装满一箩筐。
仗着身高优势,游宽一只手按在奚应帘脑袋上,轻轻一揉,谁知道揉的是“老虎”胡子,被生气的奚应帘追着跑了一路。
奚应帘立在大门口,两只手撑着大腿,埋着脑袋,哐哧哐哧开始喘气,半晌才抬头:“士可……杀不……可辱!”
一句话打三个结,游宽体力好,单手撑着门,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
几缕光掉在地上,又借着雪面爬上他的脸,奚应帘仰头望去,被他这笑容逗乐了,趁机威胁:“晚上我要吃火锅,不然你别想睡觉。”
游宽今日接二连三地逗他,自知理亏,踏着雪上几个发黑的脚印走出去。
阳光被他抖落一地,再有新上贴着他手。
一只骨节略粗的大手。
按照当代网络审美,这绝对算不上好看。
游宽转了转手腕,掌心摊开在他眼前,对上奚应帘的目光:“你想吃什么都行。”
记忆涌现得猝不及防,奚应帘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角度,他的目光也落在手上,命运就是一条发光的,银色的莫比乌斯环。
奚应帘伸出一只手搭上去,笑着说:“我!要!蔬!菜!”
——
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新鲜蔬菜比肉更为难得,况且今年雪下得早,游宽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封了山,如今要想买到蔬菜只能开车去镇上的超市。
雪才停了一天,路未必能通,白天他们去滑雪场时就没看见多少人,基本上都是附近村庄的居民。
给奚应帘倒了杯水,游宽坐在沙发上思考一会儿:“想吃蔬菜?”
奚应帘重重点头,他在这待了快一个星期,除了苹果,什么能补充维生素的东西都没见着。
点完头,他犹豫半晌,蔬菜说不定真的太为难人,斟酌开口:“没有就算了,换点别的。”
游宽摇摇头,万分霸气地说:“你想吃什么都行!”
奚应帘把杯里的水喝光,笑眯眯地捧场:“帅!”
这事好办的很,只要游宽脸皮厚点,去邻居家买就好了,当地人都有过冬屯粮的经验,想必蔬菜也是有的。
游宽东转西转,跑楼上不知拿了什么,拎个黑色塑料袋,就蹲在玄关穿鞋。
几缕碎发挡住眉眼,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奚应帘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发愣。
猫似的。
“你去山上挖野菜?”
游宽被他问得一乐,仰头露出弯着的眉眼:“你还真敢想。”
“那肯定。”奚应帘说,“不挖野菜,那你去哪里?”
游宽穿好鞋,站在玄关旁,抬手抻直衣角,没正面回答,问道:“一起去?”
“走!”奚应帘就等他这句话呢。
他们的白房子就在村口,下了门口阶梯,往东一拐,晃悠晃悠没几分钟就到了。
眼前稀稀拉拉立着几棵松树,土路边都是农村常见的小别墅,两三层楼高,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里还修座小砖房放杂物。
天气冷,望过去一个人影都没。
奚应帘缩了缩脖子,一条腿踩在矮石头上,抄着手问游宽:“哪里有菜?”
他刚说完,不知从哪里窜出条黄狗,龇着牙,压低身子冲他们直叫唤。
几声“汪汪”骇得奚应帘一跳,差点往游宽身上蹦。
游宽自觉地扯住他胳膊,往前一步,挡住黄狗凶恶的目光。
人狗大战一触即发。
等回过神来,奚应帘自幼胆小,长得丑点的羊都害怕,他扒拉着游宽胳膊,声音颤颤巍巍:“游兄……这……咱们不吃蔬菜了吧?”
游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别怕,余光则打量着四周,想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
黄狗瞧出奚应帘怯场,叫唤得更欢了,爪子按住地上的雪,带出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大黄!磨凶!”
这边还尚开战,不远处院子里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穿着件填了棉花的旧褂子,颜色是猪肝一样的深色,脑袋上梳着利落的长辫,头发掉的差不多了,只剩细细一把。
除了看电视,奚应帘还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的打扮。
老奶奶眯着眼打量一番这两个利落的年轻人,招呼自己黄狗过来,奚应帘这才发现,那狗是个瘸腿,一只脚掌没了,剩个细棍子。
等狗走进屋,老人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转头也跟进去。
游宽皱起眉,他来这儿有那么久了,头一回见到这个老奶奶。
“你们两个搁这儿干嘛呢?”两人发呆间,一个不到游宽腰高的小娃娃从身后的另一间院子里窜出来。
小女孩扎着高马尾,原本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等奚应帘转过头来,立马变了脸。
“呦,大帅哥!”女孩笑弯了眼,抱着怀里的卡通暖手袋,瞬间换了副表情。
奚应帘头一回儿被小女孩调戏,乐的不行:“游兄,这小姑娘有眼光。”
游宽暗自咋舌,这小孩真是天生的颜控。
上次见到他时也是这幅表情,这会儿喜新厌旧,见了奚应帘就把他抛诸脑后。
“甜甜,你姥姥呢?”
小孩叫甜甜,人不如其名,不咸不淡瞥他一眼:“你找我姥姥,我可以找他嘛?”她说着就朝奚应帘露出笑来。
女孩话音刚落,脑袋后面就呼来一巴掌,稳稳拍在后脑勺。
一个鬓角略微发白的中年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想必这就是她姥姥了。
“小娃娃天天想什么呢?”她听见狗叫就让小孩来看看,甜甜半天没回来,她这才出门。
甜甜瘪起嘴,不甘不愿地收了话头。
姥姥面上带着笑,朝游宽挥挥手,嗓门中气十足:“呦!带朋友来玩呢?快进来坐!”她边说边撑开篱笆门,院子的雪都被铲干净,在一旁堆成座小山。
游宽也不客气,左手拉着奚应帘,右手提着塑料袋就跟了进去,向奚应帘低声解释:“阿姨家有地窖,存蔬菜。”
一行人走进客厅,里面是农村常见的水泥地板,正前方是祭奠祖先的神龛,侧方挂着台液晶电视,沙发不大,却格外干净,上面什么杂物都没放。
奚应帘脑袋还有些发蒙,他本身就是个距离感很强的性子,谁知道这才过了没多久,接二连三认识这么多人。
他从前在剧组时,一般有曾明志帮他社交,他只用充当背景板,这回虽然也差不多,可大娘和甜甜同出一脉的热情让他格外难以招架。
大娘招呼两人坐下,打量几眼奚应帘细瘦的手腕。
“哎呦,咋这么瘦啊?饭得多吃点,别饿着自己,天天减肥减肥,减什么肥啊?咱们要身体好,管什么瘦不瘦?好看不好看啊?”
奚应帘乖乖点头,曾明志东管西管老怕他胖,还是阿姨有眼光。
游宽挨着他坐一块,提起手上的黑色塑料袋,递给大娘:“阿姨,这是你上次找我要的种子,我前几天从镇上取回来了,就是下雪,弄得我现在才送过来。”
袋子里放的是一些花种,大娘不认识那些花。还是游宽刚搬来时,给新邻居送自家种的菜,这才在他家瞧见一大片的花。一眼就喜欢上,问游宽哪里买的种子。
游宽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承诺给她带花种,这几天才送到。
大娘笑着接过,把种子往茶几上一撂,当机立断:“今天在我这儿吃饭!”
甜甜学着她,把手里的暖手袋往桌子上一砸:“吃饭!”
游宽一时间哭笑不得,解释道:“不用麻烦了,我朋友闹着要吃我做的饭,这不,我来您这儿打秋风了。”
大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听他俩的请求,就冲屋里头喊:“老头子,带客人去地窖里拿两颗白菜。”
一收话头,就冲着要给钱的游宽说:“白菜值个几角钱?”
两人推脱不过,只得接受。
一旁的房间里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慈眉善目。游宽冲着人家叫了声叔,就跟他去了院子里。
奚应帘一时有些咋舌,大娘头发还只白一半,大叔就全白了。多少有点老夫少妻的意思。殊不知是大娘爱美,自己买了染发膏往头上嚯嚯。
最后两人用一透明塑料袋,提着满包的白菜,站在大门口,冲邻居挥手道别。
甜甜又捂上她那个卡通暖手袋,挂着线头,露出一点白色聚酯纤维。
小孩一抬下巴:“大帅哥,你还来这儿嘛?”
奚应帘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工作忙,连家都不一定有空会,更不必说这千米之外,覆着茫茫冰雪的北方。他往旁边瞧了眼正和大娘说话的游宽,对着小女孩说:“来!”
小孩满意地点点头,认真说:“你长得真好看,比游叔还好看。”
奚应帘也朝她点头:“有眼光!”
一旁的游宽把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朝着奚应帘似笑非笑地弯起嘴角,补充到:“确实。”
在游宽看来,奚应帘这张脸天上人间,也未必找得到几张能相衬的。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赞美表白,奚应帘都听了个遍,早练就一副宠辱不惊的个性,可游宽只两个字就攻破了他的铜头铁臂,金刚铠甲。
两个人并肩上了路。
奚应帘挥手一锤他胳膊,找补回来:“少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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