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头

晚风微凉,不大不小地吹着,大地无垠,寂静无声。

鸯未眠把手从姻缘树上收了回来,如常道:“那个方向,指的是如山吧。”

戚鹤将也把手收了回来,余光偷偷观察着鸯未眠,回了一声:“嗯……是,是如山。”

“走吧,去看看。”说着他就迈开步子往前走。

戚鹤将脚下有些不稳,着急跟上,又在鸯未眠身后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试探道:“鸯,鸯鸯,你……生气了?”

不停往前走的鸯未眠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微微偏头笑了一下,道:“没有。”

说完便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了。

可是这个笑落在戚鹤将眼里横看竖看都有点勉强的意思,但既然鸯未眠说没有,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周围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十分久违。原来如山就挨在月窟旁边,与扶月山间不过两日路程。

戚鹤将心里想着如山上会有什么,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人自己又该怎么与鸯未眠解释,他实在不太能解释自己命定的恋人不是鸯未眠这件事……

脑子里一堆想法搅成乱麻,戚鹤将越及越是理不出个头绪,口腔里死咬着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鸯未眠胸腔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走,无数次想要回头看戚鹤将都被压了下来,忍痛也忍得辛苦。

他不愿叫戚鹤将见着自己心痛的神色,只能让自己忙起来——比如很快地赶路。

真是跟戚鹤将待在一起久了,把他那股别扭劲学了个十成十。

鸯未眠身后戚鹤将也别扭地跟着,虽然没说话,但倒是一步没落下,还放出了一丝灵力虚虚缠绕着他,生怕跟丢了。

手忙脚乱走了一路,最初涌上心头的怒和哀散了大半,鸯未眠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慢下步子,回了头。

戚鹤将原本紧皱着眉梳理脑海里的思绪,此刻冷不防见到鸯未眠面色明显复杂的脸,脸上茫然和苦恼有一瞬间的混合,落在鸯未眠眼里,就让他心软了下来。

他妥协地唤:“戚哥哥。”

戚鹤将心里浮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谨慎开口:“我,鸯鸯……”

“你爱我吗?”

“……”这不是鸯未眠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可比之前一次,这次明显更加沉重,更加郑重。

戚鹤将被这样的语气问得一愣,眼神乱飘时,与鸯未眠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心里陡然一沉。

在人间那些孤身苦熬的日子里,过去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刃,一点一点刻在戚鹤将心上。他反反复复去回忆,将自己扎得血肉模糊、痛无可痛,以为终于可以释怀。

可直到再次见到鸯未眠,那些以为早已身死的爱和眷恋便顷刻间破土而出,把戚鹤将拽入了名为鸯未眠的深潭。

他道:“鸯鸯,我爱你。”

鸯未眠点点头,喃喃道:“这就够了。”

戚鹤将没听清他的呢喃,试探道:“鸯鸯?”

“无事,”鸯未眠向他走了一步,道,“我看到了一点殷如和城千舟的往事,你与我施个阵,我们一起看看吧。”

他的语气显然不对劲,可戚鹤将看着他,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得出话。最终只道:“好。”

鸯未眠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整只手呈盛开状,泛起蓝色的光。

戚鹤将起手掐诀,注入灵力扩大了那小小的光团。

光团大了一圈,跳出鸯未眠手心转了两圈后,分成两道流光,分别进了两人的眉心。

谁知下一瞬,戚鹤将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戚哥哥!”

鸯未眠眼疾手快伸手环住戚鹤将的腰,扶着他被下坠的力道一起带了下去,跪坐在地。

下蹲时衣袂和墨发被甩在后面,过后悠悠地跟着往下飘,缝隙之间都是凉凉的风。

那是从月窟吹来的,带着足够霜冻十八洲的寒意,吹到了鸯未眠面前。

阔别多年的故土借风送来黎梓自刎的消息,鸯未眠睁大双眼,泪珠毫无征兆地滚出,砸在戚鹤将衣襟上成了莹白冰珠,一路往下滚到了瞧不见的地方。

他欲当即起身,却没能站起来——戚鹤将紧紧抓着他一角衣摆,察觉人要走,无意识中抓得更紧了些。

鸯未眠一低头,正好看见那双紧闭的眼。戚鹤将蹙着眉,更多流露着忧,脸上过去的意气风发不复,眉宇间尽是人生一世的哀忧惧。

看到这张无比熟悉的脸,鸯未眠感觉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俯身将戚鹤将背在背上,匆匆往月窟而去。

“戚鹤将,求你爱我。”脚下伴着灵力生风、一步十里,这句祈求同双亲之离去和爱得又将失的痛一道在鸯未眠心中翻涌,细碎的冰珠落了一路。

步入月窟境内,鸯未眠识海中突然多了数十道声音,都在传灵告知他黎梓自刎一事,要他速回。

不过这些声音却让他放了心:他们说,黎梓被拦了下来,只脖颈添了一道剑痕,性命无虞。

也是,神明为天地供养,若非天道加诸死劫,即使心存死志、身负重伤,也当性命无忧。

一瞬间的安心闪过之后,鸯未眠心中悲哀又起。

到黎梓门前,鸯未眠看到了一群围着的神明。一察觉到他的气息,便都回了头。

恰好此时风起,迎面向后拂动了鸯未眠的发丝。

说来惭愧,这一瞬间,鸯未眠心中莫名涌起了一种“众仙观我掀天命”的浮想。

他背着昏睡过去的爱人,如赤色逆风向前,泪尽眸红、众神让路。

进到屋内,人远不如外间的多,首先迎上来的是一位故人——当年黎梓早产时,照顾她的那位女神明。

多年后再相逢,此间未见一面,鸯未眠却在她朝自己走来时叫出了她的名字:“乌啼南。”

乌啼南朝他背上戚鹤将伸出的手一顿,还是先把人扶了下来,安置于矮榻。道:“鸯小友,何从得知我的名字?”

鸯未眠垂眸望着面上已隐约结了一层霜的戚鹤将,声线异常冷静:“殷如这个名字,乌啼南前辈可还耳熟?”

他不再理会乌啼南,而是对屋内另外两人——帝摘月和陵始各行一礼,后去看了榻上的黎梓。

帝摘月和陵始不去扰他,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放到了乌啼南身上。

“……”乌啼南为难地抿着唇,半晌道,“鸯小友的寒气太重,戚小友昏迷之中受了一路,还请容啼南先行看诊。”

陵始点头,道:“伤者为重,啼南先看看吧。”

乌啼南点头,蹲下身去把戚鹤将的脉。

脑子里涌入的过往太繁杂,鸯未眠烦躁地揉了揉眉尾,关切望向黎梓:“阿娘?”

黎梓颈上缠了白布,坐在榻上不睡也不答话,神情呆滞,目光虚虚落在手上。

鸯未眠连唤几声,她才稍微有了点反应:抬了抬眼。一见鸯未眠,眼圈便红了一层,但还是不说话。

“阿娘?要不要喝口水?”

黎梓依旧不答话,只是看着他落泪。

这一幕莫名和刚刚涌入脑海的过往重叠,鸯未眠双指将眉尾揉得通红,尽量不让自己再流泪。

“鸯……”黎梓终于动了唇,慢吞吞道,“鸯褚儿,阿娘……你戚哥哥,你们,要好好的。”

这么一句话,她说得极慢,那些中断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有诸多未尽之言。

鸯未眠握了握黎梓的手,点头道:“我们会好好的。阿娘,我们会的。”

黎梓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此后无论鸯未眠与她说些什么,她都不再说话了。

她睫上还挂着泪,鸯未眠蹲在榻边握着她的手,到底是没再出声打扰。

东风身死时的场景一下子重新被牵出地底,鸯未眠心里本只是隐隐痛着,看一眼黎梓,痛便外露一分,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屋内气氛沉重又颇为压抑,帝摘月和陵始以透气为由出了门。接着,外面众神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便散了开,伴着纷纷的脚步远去。

神明之死本就叫至亲者痛不欲生,总得给人留一点体面。

可是……

用不少时间把黎梓哄着闭上眼睡下的鸯未眠站起身,对乌啼南道:“自己做出来的事,现在又有什么不敢认的?”

回程的路上鸯未眠一面为黎梓而忧、一面为爱情而痛,一面接收着殷如的过往。

乌啼南便是殷如的母亲,在他尚年幼时将他丢弃在了人间。

大抵也有一百年,在不渊年间,乌啼南丢下了殷如,独自回了神界。

她,才是明和末年之后第一个,知道人间和神界都还存在的神。

“我……”乌啼南张口无言。

其实是自己心里太过愧疚,即使鸯未眠并无责问之意,她也从那语气中读出了三分怪罪。

明和十八年,乌啼南被血海困在了人间。届时她已怀有身孕,丈夫为护她而死,她独自在世间颠沛流离,在不渊初年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殷如。

以“如”作名,本是父亲的意思,希望他事事如愿,只是从赐名者之死开始,他就注定不可能过得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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